明星常说自己是田里长大的,比他们城里人结实。大概也是这么个理儿,反正出院的时候,她无论面色还是精神,都看起来和原先没什么两样了。她是不要回利家住着的,理由不过是说那边人多规矩多自己不习惯,白宴一再挽留,利兆天心里也明白点儿,笑着一边搂住一个,说自己一向最听话最孝顺,阿妈说怎样就怎样,便叫郁国雄拿过来早就收拾好的公寓钥匙,问是不是这样就满意了。
满意满意,阿妈怎样都方便的。这样都几好,不会打扰利太太,我们也可以常常见面。明星眼光光笑着望住利兆天,这么多年,总算自己可以大大方方看,也总算他可以大大方方喊自己一声阿妈。
这心愿既然已经了了,当妈的人哪里闲得下来,利兆天那边白天黑夜忙着公司复盘,明星就可劲儿的开始张罗他与路雪的婚事。“出了这么多事,应该好好操办操办,好好热闹一场,冲一冲之前的晦气。”明星拉着路雪从褂裙店出来,转身又进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婚纱店。
自他们回来,白宴倒像是病了一场似的,整日恹恹的。从看守所开始,她养成了吃助眠药的习惯,也是,闭上眼就能看到的一片血腥,没有药物帮忙,这漫漫长夜该如何安睡呢?饶是这样,早上起来也还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没什么精神,不过多在镜前收拾会儿罢了,家里人也看不太出,毕竟都忙。一个月里头,利兆天就在家吃了一顿饭,所以这顿饭还是所有人齐齐整整坐在一起,往日里无话不谈的母子俩,这么长时间竟也没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说说彼此心事。
明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路雪又乖,利兆天么,想着她不容易,反正自己总是要结婚的,由着亲妈张罗,一个多月下来,酒店订了,喜帖印好发出去了,婚纱和褂裙都做了。到最后,还是要劳动大少爷亲自去请白宴,说要给两个妈妈裁衣服——也还是明星自己开不了口,不知道与她单独相处时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真的都不一样了。
喜气洋洋的事,明星自己便捡了明丽的桃粉料子,正衬她眉开眼笑的脸。利兆天牵着白宴一样样翻检,他本是苛刻的人,原来对自己妈咪的事,一样样都周到之至,容不得一点将就。他知道白宴虽然随和,眼光也是刁的,毕竟金枝玉叶长大的女人。利兆天这性子,整个人的耐心,一多半都给了自己妈咪,好比这会儿,虽然公司四点钟开会,他偷偷看了几回手表,也没有催白宴半句。
也不是白宴小姐脾气上身,她哪有什么兴致?余光看见兆天动静,随手抽出一匹紫灰提花素锦,“师傅知道我尺寸的,就这个吧。”明星拉着路雪一齐说太素,白宴只笑笑:“主角是兆天和阿雪呀,我哪好抢他们风头。”
还好她的眼光总算不错,婚礼当日一大早,旗袍上了身,一家人就都挪不开眼睛。人是瘦了,腰窍那儿便略略地松了寸余,更显柔若无骨。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忙催促小两口去工作室化妆换衣服,明星兴奋得一夜没睡,早早在那边等着了。
“妈咪吃完早餐直接去教堂,别让你阿妈等太久。”白宴今日的妆也好,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叫人不忍拒绝。
于是,忙忙碌碌的一天开始了。待小两口和明星的车子停在教堂门口时,宾客好友已经来了不少。郁国雄在里面张罗,出来没看见白宴与他们一起,“兆天,你妈咪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