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花了两三天的时间读完了麦家的作品《人生海海》,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本书以一个小男孩的成长视角记录了男主角上校跌宕起伏的一生。所谓跌宕起伏也许描述并不准确,书中确实对于上校曾经的高光时刻并未进行详细的描述,只说他做木匠可以单独开店做生意,撑起一个摊子;被抓去当兵后,军衔最高已至上校;做军医时挽救许多人的生命,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要被提拔为副院长了。语言平淡,仿佛只是很自然的讲述一些极其普通的事情一样。
然而对于他一生悲惨的遭遇却是让人久久不能平复心绪的。作者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当你认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后来麦家老师也说到他的母亲是地主的女儿,见惯了生活的世态炎凉,人性的阴险狡诈,但是却以一种大智慧在影响他。正如书中的上校,无视村里人对他的猜疑与污蔑,即使被叫为“太监”可他却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任何人有事都可以找他帮忙,任何需要拿主意的大事,他都为对方考虑周全,人们对他又敬又爱,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在人们的心里他早已成为“皇帝”一般的存在。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当人们知道我的爷爷为了帮父亲摆脱“鸡奸犯”的嫌疑,不惜向公安告发了上校的行踪时,那种愤怒与怨恨迅速席卷了我们全家。爷爷上吊自杀,大哥作为长子却远走他乡成了赘婿,受尽屈辱。二哥性格沉闷,是被自己心里那座大山所压死的。只有我在父亲的安排下远渡西洋,在西班牙苟且偷生二十二年后才得已再次回到故乡。内心的苦闷啊,就像那大海的浪花,层层叠叠,波涛汹涌。
麦家曾说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在父亲临终前他都没有在病床前。后来当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以后他愧疚,他反思,他还是从心底里认同父亲是爱他的。就像在文中出事时迅速看清形势安排我出逃,不想我被波及到的父亲。最深的感受应该是我历经磨难终于回到故土时,父亲执着的不让我在老屋呆着,他坚信老屋有鬼会把我带走。而他却要长年累月的坚守在老屋与那些恶鬼缠斗,好让他们抽不出手去谋害我,这是年迈的父亲从心底里对唯一的儿子做出的最大的保护了。甚至于他临终前都在交代儿子“一:想办法治好小瞎子,让他有双手,活的像个人。二:卖掉或者拆掉老屋,与村子里的人不要再来往。”作者说“人要学会放下,放下是一种饶人的善良,也是一种饶过自己的智慧。”父亲愿意放下小瞎子对挚友上校对自己一家造成的伤害,但其实至死他还是没有放过自己,没有放下爷爷曾经对上校造成的伤害。但他还是一位父亲,所有的苦难他要一力承担,他可以同老屋一起为过去的一切而赎罪,而毁灭。但是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走出老屋,走出村子,从此不再受世人的指责,不再受良心的谴责。父亲的爱是沉默的,是深沉的,只在心底的最深处,需要仔细去咀嚼。可见麦家在写这本书时与父亲已达成了和解,他在记忆深处找寻着父亲曾爱着他的证明。
上校在我的心里是那样高大伟岸的形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他就是一位无所不能的英雄人物。命运的齿轮推着他,他只能被迫去做士兵,做汉奸,做军医,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心有雷霆面若静湖”这是生命的厚度,是沧桑堆积起来的。即使被强迫,被污蔑,被陷害……受尽苦难,他仍对所有人心存善意。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可他仍然只是一介凡人,刻在他小腹的字是他一生的耻辱,也是他精神崩溃的直接导火索。也好,从此他的世界是天真烂漫,是无忧无虑,只是七八岁孩童的小世界了。这样的上校是可悲的,可怜的,也是最幸福的。
麦家曾说他的母亲是个苦命的人,八岁丧母,遭继母十多年虐待,二十岁结婚时继母说了,养大已是恩惠,再无嫁妆。母亲的父亲可怜女儿,偷偷塞给她五个银元。就是因为这五个银元她成为了地主的女儿,受尽苦难屈辱,可她是有大能量的人,一生从未抱怨,顽强的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不公,就像上校,独自咽下一切痛苦。上校身上是有麦家母亲的影子的。
如果没有那些字,上校与林阿姨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神仙眷侣啊!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只有后果。林阿姨对他爱的热烈,不惜堵上一切只为与他厮守终生。因为那些字,他只能忍痛拒绝心爱的人,回乡做个农民。林阿姨是懂他的,怜惜他的,爱他的,将精神错乱的他照顾的像一个幸福的孩子,只是他早已不会回应她了。几十年的相濡以沫,是她最辛苦的时候,也许也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最终,她选择追随她的爱人而去,不能同日生,那就同日死。
没有完美的人生,不完美才是人生。即使一辈子被伦理道德浸润的爷爷也会因一时糊涂铸下无法挽回的大错。即使英明神武的上校也曾身不由己。人生海海,山山而川,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大海里的一朵小浪花,起起伏伏是常态,沉浮幻灭也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