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爷爷奶奶

徐筱记得高三那年的那一天已经热了起来,穿着短袖在外面走一会就会冒汗,当她出校门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回头看见学校门旁那颗大树下面站着两个矮矮小小的老人,树荫下阳光斑驳落在两个老人身上,徐筱回头看见这幅画面,放学来来往往的学生中,站立着两个矮矮小小的慈祥老人,错落的阳光映着他们,就好像是两位天使一样。“徐筱,徐筱……”爷爷奶奶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但又看见他们恍若还是很小的时候。徐筱有些不确定的走过去,爷爷奶奶看着徐筱说着,高三了,来看看她,最近怎么样了,成绩还好吗?徐筱一问一答的回答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羞愧,不好意思是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这大热天两位老人大老远的过来看自己,徐筱有想着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却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羞愧的是这些年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徐筱一家和好多亲戚都断了往来,也包括爷爷奶奶,这不是徐筱的错,但当时徐筱却感觉自己有错,面对不了这些年没来往的亲戚们,更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现在生活的窘迫,甚至觉得爷爷奶奶来看她,是一种心里负担……徐筱这几年已经习惯没人关心的日子了,爷爷奶奶突然来学校看她,她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爷爷奶奶没去徐筱家里,看完徐筱之后就又在大热天里坐着公交摇摇晃晃的回去了。徐筱回家后,和往常一样,没人问她今天发生了什么,她也不会主动和父母说任何话。徐筱躲进自己的小角落,想起今天爷爷奶奶突然来看自己,想到小时候经常去爷爷奶奶家里住,久违的亲情感,让这几年习惯了冷漠的徐筱有点不知所措的感动。

爷爷奶奶不是徐筱的亲生爷爷奶奶,徐筱的亲生爷爷奶奶在徐筱爸爸比较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所以徐筱其实上是没有爷爷奶奶的。徐筱喊他们为三爷爷三奶奶,具体是怎么喊起来的,徐筱忘了,小时候他们住的地方离徐筱家很近,两家来往的也很频繁,他们对徐筱一家很是照顾,以至于小时候的徐筱以为他们就是自己亲生的爷爷奶奶,后来长大点才知道,三爷爷其实是自己亲生爷爷的弟弟,但他们对徐筱是真的好,所以在徐筱心里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爷爷奶奶。

又过了段时间,课间班主任把徐筱喊出来,在走廊的尽头,徐筱又看见那两位亲切的矮矮小小的老人,徐筱就感觉他们像是某部动画片里面的人物,每次出现的画面都是那么可爱,色彩鲜艳的画面。班主任把徐筱带到爷爷奶奶面前,热情的说些徐筱在学校里的情况,也表示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学校看自己很不容易,徐筱和上次一样依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附和着回答一些老师或者爷爷奶奶的话。爷爷奶奶听着班主任说,徐筱的成绩考上一个较好的大学是没什么问题的,最后表示那样他们就安心了,然后就像动画片里两个可爱的老人开开心心的回去了,徐筱看着爷爷奶奶的背影,心里总是拧巴的,大概是上次搞清楚了学校的位置,这次又打听到在哪个班了,了解下徐筱的学习情况。这几年习惯了冰冷的生活,突然的关心就像一把火给了徐筱温暖也好像把她给灼伤了些。她很感激爷爷奶奶来看她,但她内心无法压抑的羞耻感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几年断掉的亲情。

徐筱很清楚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是父亲毁了一切,也断掉了所有的亲情,但徐筱也背负着因父亲自己犯的错的那种羞愧感。这几年几乎没和任何亲戚往来,徐筱在家也感觉是自己一个人,从刚开始的难以接受到最后麻木了,就这样一天天没有希望的过下去,爷爷奶奶突然的探望,徐筱有些不适应,但却还是有所触动的。她感觉到自己其实还是渴望家人的关心,渴望亲情的温暖,虽然这些在这些年里对她来说已经遥远到陌生了,但她忘了自己毕竟还是个孩子,还需要在爱里成长。

高考那天,徐筱一个人在堆满家长的校门口,用自己的小身板穿越人群挤进了校门里,徐筱记得那天刚开始答题还是有些紧张的,门口的家长们应该比教室里的考生更紧张,而校门外却没有为徐筱紧张的家长。考完后徐筱和往常一样从学校里出来,“徐筱,徐筱……”有人喊着徐筱,回头看,还是那颗大树下,爷爷奶奶又像两个慈祥可爱的卡通人物一样出现在眼前,他们是像其他家长一样来陪伴孩子高考的,徐筱不知道三爷爷三奶奶什么时候来的,这么热的天,两位老人在外面等了多久,徐筱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傻愣愣的,可是她心里却在翻腾,她竟然没有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在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还是有人惦记着她,想要陪着她为她加油打气,就像一个有人重视有人疼爱的孩子。很多年以后,徐筱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当时的自己那么傻愣愣,应该会用力抱住爷爷奶奶大声哭出来吧!

后来的很多年,徐筱的父母依然没和亲戚们恢复曾经的交往,最多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象征性的吃个饭,然后匆匆离去。徐筱也只能跟着父母继续着淡泊的亲情,后来听父母谈起三爷爷得了老年痴呆,三奶奶每天都要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再后来听说三奶奶中午午睡时一觉睡过去了,再也没有醒来。听亲戚们说,三奶奶应该是照顾爷爷太累了,就这样走了,也有人说三奶奶是有福之人,没有经过痛苦在睡梦中离开人世。徐筱听到这个说法也很赞同,三奶奶配得上这样的福气,她那么善良,本就不该承受痛苦的离去。可同样善良的三爷爷就没有奶奶这样幸运了,听说奶奶死后没多久,有儿有女的爷爷就被送去养老院了,有老年痴呆的三爷爷,偶尔也会清醒,会说起奶奶,会记得哪个子女叫什么。徐筱想,在养老院的时候,爷爷还是能一直糊涂的好,偶尔的清醒,却发现身边竟没有一个亲人。徐筱也听着有些亲戚说的闲话,爷爷的子女怎么这么狠心,奶奶一死就把有病的爷爷丢进了养老院。徐筱不想武断的下结论,这些年,自己包括说这些话的亲戚们都和爷爷奶奶家走的不近,究竟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徐筱不想只是听别人说而已,但她也无从考证,她只是记得爷爷奶奶是很会教导子女的,他们的子女不会差,徐筱不相信这么好的爷爷奶奶会被自己的子女这么对待,她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她想爷爷奶奶肯定是不想自己的子女被人说被人误会,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徐筱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了,也或许就是亲戚们说的那种,她不想去追究原因了,因为她在乎的是爷爷奶奶,不想再有人对跟他们有关的人和事说三道四了。

记得那天,听父母说三爷爷在养老院去世了,去世之后养老院的人通知了家属,徐筱有些呆滞,反应有些慢半拍,还没来得及流泪,仿佛看见,爷爷一个人在养老院的房间里,坐在轮椅上,心里突然清晰了起来,想起了奶奶,想起了子女,甚至想起了徐筱……可眼前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只有四面白墙,这里不是他的家,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他感觉自己被遗弃了,不知不觉的流起了泪,不知不觉在悲伤中断了气,终于可以去找奶奶了。

徐筱回到房间,在进房之前,没人发现她哭了,关上门后,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似乎看见爷爷奶奶那两张慈祥的面孔在向她微笑,就像那年高三,爷爷奶奶在校门口的大树下等着她放学,她回头看见爷爷奶奶就像两个矮矮小小的卡通人物映着阳光,那般美好。徐筱回忆着那个她无法忘怀的画面,就像拿出一副绝世珍藏的好画一样只属个人欣赏。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父母,高三那年爷爷奶奶来看她,她是多么多么的感激,感动,年少的她在人生至关重要的时候,感觉全世界都遗忘了她,没人在乎她,甚至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了,可却发现,还有人惦记着她知道她读高三了,要高考了,关心她的成绩,鼓励她。徐筱回想起高三那时的爷爷奶奶,回想起曾经两家经常往来的时光,回想起小时候去他们家里住。一个人哭到没有力气,遗憾的是没能亲口对三爷爷三奶奶说谢谢你们像亲爷爷奶奶那般疼爱过我,谢谢你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我,谢谢你们在我绝望的高三时来看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大热天里校门口的大树下突然出现在我眼里的两位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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