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东方红大桥倒左手,就到了热闹非凡的滨江河堤。天未全黑,河堤上已满是人头。无数种声音和灯影人影交织在一起,是一年中大部分时候的景致。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对着手机在K歌,他忘情地陶醉在早已远逝的青春里;旁边是由几十个随着节奏扭动身体的纯女人组成的队伍,前面的音箱里很响地播着强劲的乐曲,女人的前胸兔似的跳,胯波似的浪,几位男女在围着她们拍照。向前走几步,即有“嘡赤嘡赤”的锣鼓声从黄角树下传来,一大伙驼着背揣着双手伸着脖子的人围住几个打玩艺儿的,一男一女在乐队前面,嘶心裂肺地叫着,男人几句,女人几句。
在通向广场的阶梯旁,不作声或声音很小的三人四人组合,坐在水池边玩扑克牌;广场喷泉旁边,一位双腿像竹竿一样细的,坐着的,用手走路的年轻人,用粉笔在地上默默地写着“祝你平安”一类的秀丽大字;三三两两的玩轮滑的靓女,穿梭在跳舞的大伯大妈中,冷不丁就有一位,摔了个四仰八叉;这边一堆,放的是拉丁舞曲,那边一堆,放的是现代舞曲,还有几堆,放的是新疆舞曲,不论舞姿美丑,舞者脸上皆写满自信,姿色出众点的女人,总是倍加的自信,男人的自信,有时也有藏不住的猥琐,一闪而过,不易察觉。
老的嫩的女人,傻乎乎的对着手机表情,或咧着嘴笑,或绷着脸深沉,或歪着头比一个“ok”或“V”的手势。
一堆黑乎乎的头,围着庙子墙边地上的两个人。目光从两个紧靠着的颈项间穿过去,可以看到两人正在楚河汉界边鏖战,人群里不时传来“踩炮!拱兵!卧槽!”的叫喊声。
戴着聚光镜的男子,正专心致志地给人掏耳屎;脸上横着些肉的健壮女人,正聚精会神地给人修着脚指甲,指甲缝已有汨汨的红色液体流出,但那被修者却呵呵地笑着,一脸的喜悦。
一男人,正将厚厚的棉衣解开,露出白翻翻的肥肉,一戴鸭舌帽的小眼睛男人,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些棕色液体在手心,然后在肥肉的后面搓揉起来,一边搓一边熟练地背诵广告词:苗王药酒,强筋健骨,风湿疼痛,三天包好。
又有一堆黑色的男人的身体和脑壳,围着一个衣服和脸都黢黑的,仿佛流着些淸鼻涕的秃顶男人;男人眉飞色舞地讲解着,比划着,语气和神色一并地坚定;他的身前是一个小方桌,许多小瓶瓶和中药材,围着一个高大的玻璃瓶,瓶子上写有红色大字,凑近一看:硬八寸。
转过人群,地摊上摆的是二手货。有皱巴巴的羊毛衫,有裂了口的皮夹克,有镜子梳子篦子,刀子剪子锤子,皮带皮包打火机,钥匙链链,刮胡子刀刀,旧书旧杂志,印着领袖美颜的挂历台历,应有尽有。最奇特的,是一个摊摊上放着几个旧纸盒子,盒子上的白色都成了蜡黄,定睛一看,居然是“羊驼奶”,尖眼厚唇的卖者,口里不断地嚷着:“五折五折,后天过期,驼奶驼奶,大补大补!”
一排排踏板车的后面,又是无数的脑壳,晃动的,不动的,这是一伙专打斗地主的角色,据说,每届斗地主比赛,前三名都是这里的常客。怪不得,灯火下打的观的,少说也有六七十人;他们中大多数是男人,皆四十八九岁以上,偶有一两个女人,长得却比男人还男人,粗颈粗臂,粗声粗气。突然,一个声音响雷般地高吼起来:“打锤子打!斗地主?你格老子和地主斗我唆?”
也有不吵不闹的,三五几个黑影,立在一块牌子旁边,幽灵一般;牌子上似有别墅牌坊一类的图片,走近一看,四个大字吓人一跳:圣水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