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童年,不管算不算是美好的,也无论称得上称不上是快乐的,总之,童年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难以忘怀的。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有一件事在别人看来也许是小事,但在我看来应该叫刻骨铭心。我没有很高的文化,不知道刻骨铭心这个词可不可以把我渗透在骨子里的那些悔恨表达得清楚或是准确。
1968年,我八岁,两个姐姐响应号召下乡了,大姐去了内蒙古,二姐去了北大荒,家中只有我和长我三岁的哥哥陪伴着上了年纪的父母。爸每个月只有三十一元五角的退休金,而妈妈是没有工作的。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二毛五分钱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有多大的比例。虽然我从不管妈妈要新衣服,也从不要玩具,尽管看到别的小朋友抱着洋娃娃我也很眼馋,但我从没管妈妈要过。因为洋娃娃对我的诱惑远没有商店里那个银光锃亮的不锈钢小饭勺对我更有吸引力。每次跟妈妈去商店,我都会跑到摆有小钢勺的玻璃柜台上看。那时我的身髙还不允许我趴到柜台上看,我只能从正面直着看过去,每次都是妈妈买完别的东西之后,到卖小钢勺的柜台来领我。每次我都是磨蹭着不肯走。每次妈妈都会说:“等妈有了钱,也给你买一个,可现在不行。”就这样,拥有一把小钢勺成为我童年时期最大的奢望。
有一天,妈带我去买豆腐,排队的人很多,队伍走得很慢。因为每卖一份售货员就要在“付食本”上划上一个红红的勾,不仅收钱,还要收粮票。就这样,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去看我心爱的小钢勺。但看久了,想拥有它的欲望也就越加的强烈。我跑到卖豆腐的队伍,找到妈,用小手扯着妈的衣袖小声地说:“妈妈,给我买一个亮亮的小勺好吗?”妈妈说:“不行,妈现在还没有钱,等有了钱,妈一定给你买。”我说:“那我不吃豆腐了行不行呀?”妈看着我渴望的眼神,没有回答我。我扯着妈的衣袖,摇晃着,逐渐从恳求变成了央求,“妈,你就给我买一个吧,好不好?我不吃饭了行不行啊?”
这时,站在妈妈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说:“不成?就给孩子买吧!你看她哭得多可怜。”妈妈半天没有说话。可我还是劈利啪啦的掉眼泪,手不住地摇晃着妈的胳膊哼哼着。突然,妈拉着我走出队伍,直奔卖小勺的柜台。妈妈交了两毛五分钱,把那个我向往已久的小勺往我手里一塞,拉着我径直地回了家。一进门,妈就抢过我手中的勺,捽在桌子上,表情严肃的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你知道这是咱们全家三天的菜钱吗?你知道妈今天为什么沒买成豆腐吗?都是因为你的小勺!”说着妈妈的眼泪像断了钱的珠子,一滴一滴滑过她削瘦的脸颊。我几乎是吓呆了,似懂非懂地看着妈,即而一下子扑到妈的怀里。记忆中这是母亲唯一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妈的嘴里还在怨着我,只是搂着我的那只手把我搂得越发的紧了。妈妈紧紧的抱着我,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惊恐的脸上。
银光锃亮的小勺依旧躺在桌子上,依然闪着好看的光。
晚上吃饭的时候,妈说:“既然已经买了,就用吧!”从妈妈手里接过那把小钢勺的时候,好像它的光并不像在商店里那样的好看了。暗暗的有些恨它,还有些淡淡的恐慌。
一晃这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每次在超市看到好看的勺子,我都会想起这段童年的往事。为了一把小勺,我曾经让母亲如此的伤过心。
如今,母亲已经去逝二十多年了,母亲的泪串起我一生的痛。
不知母亲在天之灵,是不是可以感知,女儿对她深深的愧疚。
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女儿的年幼无知使您如此的伤心,也是那个时代我们太贫穷了。妈妈,我要告诉您,现在买豆腐在也不用排队了,我想要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了,只是对您的愧疚无法弥补。只想来生还做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