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的铃响过十分钟,刘雯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发着呆,她每次睡醒都得缓缓,好像睡觉特别辛苦。
午后的办公楼静悄悄。
刘雯跟主任说了好几次,别拉铃了,除了影响人睡觉,有啥用啊?该起的不用铃,不该起的响铃也没用,还影响上夜班的人休息。主任乜着眼看着她,“是影响你睡觉了吧?你什么时候能按时上下班”?刘雯笑没了眼睛追着主任打。
办公室不大,三张办公桌,一套沙发,两把椅子,还有一张沙发床,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楼下办公室老石哥写的书法:“业精于勤”。除了当天值班的人坐在办公桌前,其他人都在沙发上要么闲聊,要么看报纸,全是女的,12个人。
今天是张佼他们组值班,都是今年新毕业的大学生,还有双学位和研究生。他们这些学院派啊,也不知道是仗着自己学历高还是因为啥,个个目中无人。尤其那个张佼,从来都板着脸不跟大家聊天,在走廊里遇见也不跟人不打招呼,没礼貌!刘雯特别不喜欢他们组的人。
是特别不喜欢,不是最。
最不喜欢的是戎蓉那一组,甚至讨厌他们,处处作对。戎蓉那一组的三个人只有戎蓉是从机关下沉到基层来锻炼的,腰板直的很,哪里是来锻炼的,是来视察的吧?另外两个刚从大专毕业的小孩儿最年轻,最傻,最坏,整日里当做戎蓉的狗腿子。戎蓉自己业务上一窍不通,下沉半年了还什么都干不好,跟着她能学到什么?张佼虽然骄傲,工作确实干的好啊,人家上班三天独立值班,勤学苦练,主任写材料她拿来看,橙子姐作图她在旁边学,不当班的时候捧着计算机的书在读,虽然好学上进的人很烦人,起码人家不缺心眼儿。
刘雯披头散发的踩着高跟鞋晃进办公室,满屋子没有一只好眼睛看她。刘雯才不在乎,论资历谁也老不过刘雯,她可是“雯姐”,全科的雯姐,全处的雯姐,全楼的雯姐,食堂的职工见着雯姐也要多给块肉,笑脸相迎,目送远去。
咱们这基层的工作有个初中学历就足够了,雯姐可是中专毕业,18岁就来到这个办公室。这帮菜鸟18岁还刚进大学吧?上那么多年学有什么用?连香奈儿都没听说过,就知道吃洋快餐喝汽水,会喝红酒嘛你?知道哪个夜店帅哥多吗?就算是最会学能干的张佼不也没少在工作上出错吗,高分低能!
还有两个小时就该下班了,刘雯不回家,家太远,泡吧不方便。先坐沙发上看看邮购目录,买点啥化妆品,这家邮购商店东西保真又便宜,刘雯跟负责这一带的销售顾问要了很多优惠券,顾问小冯是办公室的常客,雯姐也是他的雯姐,优惠券不给谁也不敢短了雯姐的。
橙子跟刘雯很要好,只比刘雯晚一年来到这个单位,刘雯终于有伴了,俩人每天上班下班在一起,如胶似漆。橙子家也远,她们住在集体宿舍同一个房间,每天下班以后大把的时间玩耍挥霍,不管多晚回来都不用担心走廊漆黑,开门有老母亲爱的质询。她俩的战友情是十几年前培养起来的,无法取代,即便如今橙子的业务能力盛名在外,已然是领导的红人,即便晚一年工作的橙子已经先于刘雯晋升了副科级。
刘雯霸道,也有软肋,处处软肋。
一个人标榜什么,就是缺什么。这是张佼说的。刘雯听见打了一个冷战。
下班铃声响起,比前几次都长,都悦耳,最好这个铃声一直保留着。那尖锐的声音像起跑器一样,大家恨不能踩着它一脚就蹿出办公室,蹿出办公楼,蹿到马路上,好好喘口气儿。
都走了,刘雯慢悠悠合上商品目录,像起床需要缓缓一样,从沙发上站起来也要缓缓。办公室朝北的窗外有夕照日的影子,那是关于下班的洗礼,是回家的摇旗呐喊。透过13层楼的玻璃看街道,整个城市都在下班,只有刘雯不是。她有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城市,尽管她七岁就随父母从农村迁到了这个城市;她有时还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单位,尽管她是单位最年轻的元老,左右逢源,上下吃得开。
刚才张佼说什么,接到一个通知局里要求报名参加英语考级,每个人都要考。刘雯正在读专升本的课程,工作这些年她也没闲着,不拿到学历将来晋升提拔都受影响,大专学历已经拿到手,再拿一个本科证就完事大吉了。在职学习虽然压力很小,对她来说也是厌烦透顶,好在考试的时候老师不为难大家,大小纸条不太夸张的,监考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最多给一声咳嗽。前面说什么本科生研究生高分低能?刘雯熬了好几年的专升本就是为了加入被骂高分低能的队伍么?NO,上次张佼写了个错别字,被主任骂高分低能,张佼慢声细语的说:“那也比低分低能强”。刘雯又打了一个冷战。
趁着没人,好好欣赏一下办公桌上这张填了十二分之十的表。终于通过了初级考试的刘雯,有点忐忑的端起这张表,心想着我这回可以报名中级了,也不差么。再看表上,“现有等级”一栏中,刺眼的标着:高级、中级、中级……什么?她们刚从大学毕业,怎么会已经通过了社会工作考试?还有高级?看着那几个名字,刘雯又气又馁又失落。
“雯姐,看什么呢?”刘雯吓一跳,张佼什么时候回来了。“你要死啊!走路没声音,差点把我吓尿了!”刘雯的泼辣是她坚不可摧的战袍。“嘿,我忘了拿手机,等了半天电梯才上来,这下楼的电梯层层停啊”,张佼伸过脖子来探了一眼,“你在填这个表啊,就差你了,后面备注这一栏要把持有证书编号写上,回去找找吧”。刘雯突然发现这上面没有张佼的名字,“诶,你怎么还没报,按要求你们大学英语四级必须通过中级考试吧?这回我也报了”。刘雯在说“我也报了”的时候声音异常温柔,就像她在合唱团唱歌的时候一样,是用感情在发声。张佼说“哦,我在岗前培训的时候刚好赶上了上次考级报名,正好考场就在我们培训住宿的那个学校里,就去试了一下,老师鼓励我报高级,没想到还真过了”。刘雯呆呆的“哦……”更温柔了。刘雯更像一直缺少安全感的刺猬,一会儿炸刺儿,一会儿驯顺,一会儿又炸着刺儿了。驯顺的时候并不是她获得了安全感,而是,她不想死的太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