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我十二岁,放暑假了,和大人们一样怀着支援“双抢”的心情,来到了乡下二姑妈家。
之所以把二姑妈家称为乡下,是因为她家周围都是水稻田,一望无边。田的中间镶嵌着仅有的几条细细的田埂。田埂有两只脚那么宽,田埂的土是松软的,不烫脚,在上面走路只能赤脚不能穿鞋,否则鞋会被土粘住陷进土里,白白糟蹋了一双白球鞋。她家门口也没有鹅卵石铺筑起来的高低不平但雨天泥土不粘鞋的街道。附近也没有可以买早点的饮食店,更没有电影院。只有一个大晒谷场,是生产队里的。一个大菜园子,是自家的。一个大池塘,也是生产队里的,还有一条可以开大船小船的大河,反正不是生产队里的更不是自家的。
到二姑妈家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坐车坐船,一条全程步行。
坐车坐船就是先坐车后坐船,即从我家所在的晓镇坐车到梅溪镇,再从梅溪镇坐船到前弯渡码头下,然后由村里的小木船从前弯渡码头摆渡到五观枓村。二姑妈家就在五观枓村。小木船是由本村一个住在河岸上的老人负责摆渡的,生产队给他定了每天4分工,他不需要干别的农活,只要守着小木船,有来往过河的人招呼一下,他就摇着橹吱吱嘎嘎的把人送过河。没人过河,他在河岸边的柳树上栓好小木船,在柳荫下盖着草帽睡觉。他好像总也没有睡着,只要一有人招呼,他立马从草帽下站起来,解开绳索,招呼人上船小心、坐稳。然而,小孩子跟他说要到河对岸去玩,请求他摆个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骗他说是家里大人让我们去对面亲戚家里办点事,也是无济于事的,他会唬着脸问我们“你们知道这河里淹死过多少人吗?”然后,他仍然盖着草帽去睡他的觉了,任凭我们对着草帽掷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