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20
小时候,你害怕过吗?
我害怕过,还有很多害怕的事。
我怕好多东西和事,怕毛毛虫,怕蛇,血肉模糊,怕生离死别。
为什么怕这么多,而且一写下这几个字,心里就堵得慌的,怕的源头到底在哪?
我想找出来,写下来,或者能帮助自己,疏导那个“堵”。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毕竟藏在记忆的深处那么那么久了,希望拿出来晒晒太阳,或者就被风带走了。
最初的记忆应该是5岁左右,上世纪80年代。
那年,父亲外出闯荡未归,母亲独自带着我和两个妹妹(一个3岁多一个2岁)住在墨江桥头的杂货店里,那时的母亲,要照顾我们,还要看店,还即将临盆。
我早已忘记,那是怎样艰难的日子,换成我,那样的日子,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过下去的,我早就知道,我没有母亲坚强,能干,一根筋,只知道干活干活,我想得太多。
那时,店的对面是墨江中学,每天早上,我带着妹妹穿过街道,站在桥头,看着学校里的哥哥姐姐们做广播体操。
晚上,店的身后,一墙之隔,大大的溜冰场,音乐声唱到很晚很晚,“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这首歌,就从那时候开始,我记了三十多年。
那天,母亲应该是要生了,可是身边却没有可以照顾她的人,母亲能想到的只有5岁多的我。我要去外婆家,找一个姨妈出来,照顾我妈和我们。
外婆家,在县城郊区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具体多少里路,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大人如果走路进去,都得五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左右,想来那时小小的我,在山间小路,上坡下坡的山坳间,穿行了应该至少一个多小时。
那天是什么样的天我忘记了,只记得是下午,妈妈问我害怕吗?我说不怕!
但我出发后没多久,又返回家中,拿上了我的小竹棍,比武侠小说里丐帮帮主的那根打狗棍,稍微短了点,小了点。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说不怕,是假的,小小的我,怎么可能不怕。可是身为长女,很小就懂得如何让母亲放心。
很可惜,到现在,我能做的也仅仅是让她老人家放心。
从县城走到郊区,有人有车,我是不怕的。
天黑之前跑到外婆家,妖魔鬼怪也是没有的。
进入那条通向山上的小泥路后,荒凉又孤寂,瞧不见一个人影,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怕猛然窜出一条狗,一个坏人,怕树上突然掉下一只毛毛虫落在我身上,我加快了脚步,路短了,害怕的时间就少了。
小路的尽头,连接着山路,我开始慢慢往山路上快走。静谧的山,一座接一座挨着连着,长满了松树,山脚下是一块又一块形状不一的稻田,如果不仔细分辨,我走的这条小山路,就会很巧妙的被隐藏在群山之间。
突然,和我相隔好几块稻田的对面山上,传来一阵吓人的唢呐声,镲声鼓声和鞭炮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按着我们老家的传统,那里应该是在安葬过世的先人。
我吓得撒腿就往通向外婆家的山路上跑,小小的我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只能向前跑。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害怕这种事,像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压迫着,紧追着,就要过来摄取我那弱小的魂魄。
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我记到现在,不顾一切,我只知道飞奔着向前,没有退路,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歇过,我只知道,那里只是开始,我飞快地爬上一个大山坡,再冲下去,再上一个大坡,冲下去,再绕着山脚下,稻田边跑呀跑,再穿过小桥,溪边,继续绕着山路跑……无数个山间地头,都留下了我那蜻蜓点水般快速掠过的小小的脚印。那吹吹打打的吓人声音,似乎一路都在追逐着我,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终于看到了外婆村头山脚下那棵熟悉的又高又大的并蒂大松树,那颗害怕得快要蹦出来的小心脏,终于慢下来,平息下去了。
我是在田里找到二姨的,那时二姨还没出嫁,是个极其勤快心地善良的农家女。二姨跟我说什么了,我全都忘记了,只记得她匆匆忙忙的在溪边洗干净脚,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我稳稳的坐在她那老式自行车宽大的后座上,紧紧的抱着她的后腰,我们再一次走过了我来时的路,我却一点也不害怕了。
外婆家有外公外婆,两个舅舅,好几个姨,不知道怎么的,那天的记忆里,只有二姨。
那条路上的唢呐声,我记到现在,也害怕了几十年,直到这些年,对于生死有了新的看法,那种恐怖感,才稍微轻了些。
这是其中的一个小经历,类似抹不去、擦不掉的,对于小孩子来说,带着恐惧感的小记忆,还有很多很多。
那是小学学前班或者一年级时候,大概6、7岁左右时的一件让我害怕的事。
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变得拥挤,平时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那天的街道好像快要被挤爆棚了。
如果我出了校门,跟着班里的队伍,走过学校前面那条水泥小路,往左拐,再往前,走向回家的路就好了。
鬼使神差,好奇心作祟,我顺着人流往右拐。十字路口,围了一拨又一拨看热闹的人,从人家东一嘴西一嘴的话里,知道是出了车祸,很严重的车祸,有人丢了性命。这在那个年代,是很少会发生的事,那个时候,一个小姑娘,应该赶紧回家呀,那个傻孩子,没回,还往人群里挤,然后看到了不该看的,一个中年男人,躺在大货车车轮下,血肉模糊……我的胃,翻山倒海,想吐,我吓懵了吓傻了,那天之后的好些日子,我吃不下饭,晚上不敢一个人出门,也不敢一个人睡觉,夜晚老式屋顶上那些小装饰,都能让我胆战心惊。
后来听说当医生,当护士需要上解剖课,有人吓得晕了过去,我知道自己这辈子当不了医生也做不了护士了,我几乎看到血就害怕,就恶心,但是心底里,又极其佩服那些白大褂,觉得他们无比英勇,胆子异于常人。
傻傻的那个我,散养的那个我,看到的,经历的,只知道藏在自己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长大了,变老了,当妈了,有了孩子,唯一的好处就是,知道孩子怕什么,知道孩子害怕之后,需要什么,我的孩子也有害怕的时候,我希望他们害怕的时候,有一个能让他们紧紧抱着的妈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