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李卫国在周守信的农机配件厂里,订了近六万元货款的农机件。按说这么一大笔交易,依照行规是必须要交一部分预付款的,否则工厂就不能开工生产。但是李卫国并没有交给农机厂一分钱,农机厂却开始加工生产了。李卫国是怎么做到的?只因为周守义在中间起了一定的作用。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单货已经加工好了,只等李卫国来付款提货了。而这个时候的李卫国,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儿,反而不催促要货了,倒是让周守信催促起他来提货了!周守信看着李卫国的订货合同,虽然是白纸黑字盖着公章,又有李卫国押的红指印,但他突然又想到了李卫国的为人,令他心里感到了一丝不安。在当今这个社会上,私刻公章、倒卖假发票的事情,可以说是满天飞。国建路市场的犄角旮旯里,就有不少外地人就明目张胆地干这种事,而法律在这个方面却显得鞭长莫及。这种行为也给许多企业,造成了经营混乱的局面。想到这儿,周守信来找他的合伙人沈卫玕。
守信在工厂的角色是车间技术人员,他把掌舵的厂长宝座,功成不居地推给了沈卫玕。沈卫玕是小岭村人,比周守信大五岁,今年四十一岁。由于他是业务员出道,所以很善于夸夸其谈,这也铸就了他思维敏捷、诡谲多变的个性。沈卫玕长了一个瘦高个儿,一张长脸两腮深陷,留着一副八字胡,但很稀疏。一对眉毛也是断断续续的,显得非常散乱惨淡。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认识他的人,一般都习惯性地称他一声“二哥”。
“二哥,李卫国那单货已经做好了,我已经通知他来提货了。” 守信坐在对沈卫玕办公桌前的沙发上说着。沈卫玕倚靠在办公椅上,漫不经心地回答:“该提就提吧!”守信说:“不过李卫国这个人,有点让人信不准。”“噢?他什么来历?”守信笑了笑说:“这个人,过去曾做过外贸生意,不仅把陶瓷卖到了前苏联,据说他曾把凤城市的日用瓷厂的生产线,整套地搬到了前苏联,生意曾一度多做得风生水起。在他最风光的那些年里,每次出门时,胡同里就会出现一辆皇冠车,而且必须倒着开到他家门口去接他,要的就是这个排场。那些年他吃的、用的,都非常浪费,有时候整只扒鸡没吃几口就烂掉扔了。他奢侈的生活引起了村里人说长论短,就连他的当家子叔叔们,也都看不惯他这么造罪!但是好景不长,随着一九九一年苏联的解体,他突然就从云端直接跌到了深谷,村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从那时起,他就一直闲在家里,可每当有人问到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时,他却说:‘戈尔巴乔夫把我坑苦了’!”
“哈哈哈……”沈卫玕听后仰面大笑,翘起二郎腿儿说:“这个蚍蜉戴盆的家伙,太可笑了!”周守信接着说:“村里都知道他自吹自擂、指山卖磨,所以跟他打交道时都加着他的小心。我对你说这些,就是给你提个醒,如果他提货时,一定让他把货款付清了再提。”“那是自然,戈尔巴乔夫把他坑了,不能让他再把咱坑了!哈哈……”周守信这才放了心。
这天李卫国满面春风地来到了配件厂,见到了周守信和沈卫玕,先是一套云山雾罩的寒喧。周守信带他去了库房,看了看已经加工好的工件,而李卫国的态度却像是在走马观花,似笑非笑地对守信说:“五叔,这货我看不看没啥用,关键是我上家说了算!”周守信一听,知道他又要耍花招,但没说什么,便把他又带进了厂长室。 沈卫玕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噘着两撮儿八字胡说:“李老板对这批货满意吗?”李卫国看着沈卫玕匪里匪气的神态,低声说:“沈厂长,我刚才对我五叔说了,这批货我说了不算,得我上家说了才行!”
沈卫玕二目如电地盯着李卫国的双眼,冷冷地说:“李老板什么意思?”沈卫玕说着“啪”地一声,打着了火机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身子向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李卫国不慌不忙地说:“沈厂长,我的意思就是等我把货发到站,对方接收了就是合格了,如果拒收就证明不合格。”说完他呲牙一笑。
沈卫玕不急不慢地说:“产品合格不合格,我们这里有‘国标’和‘行标’,况且还是按照你提供的样品进行加工的!我厂又是跟你李老板签的合同,你说的所谓上家跟我们扯不上任何关系!而且合同上写的很清楚,款到付货,咱国有国法,厂有厂规呀!李老板如果担心交不上货,你可以让你的上家,尽管来我这里验货!”
李卫国镇定地说:“这单小生意,我上家是不会来看的。这家农机厂刚刚收购了一个国营大厂,忙得不可开交……”沈卫玕打断了他的话,提高了声音说:“李老板,他忙那是他的事,我们的配件厂是个小打小闹的小厂子。况且春节前,又接了台湾和日本两家公司的订单,需要资金周转啊!区区六万块钱,对你和你的上家来说还算问题吗?”周守信在一旁听着,知道这二位都在胡吹乱嗙,但这样说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李卫国随后又对沈卫玕又说了些,什么市场上任何产品都是产能过剩,如今的市场是属于买方市场之类的话。沈卫玕悠闲地抽着烟,皮松肉紧地与李卫国侃大山,但却始终坚持款到发货的立场。
李卫国目前,实际上就是一个“跑和对缝”的,像他这种人在当今的社会上非常非常多,有人曾形象地打了个比喻:“如果从楼顶上掉下一块砖头来,落在大街上就能砸到俩!”这些人专门削尖了脑袋,四处打探信息,他们一没有必要的资金,二没有固定营业场所,只是穿的衣服是人模狗样的。但是这些人联系的人群之广,收到的信息之多,却完全超出常人的想象。有人称这些人为“倒儿爷”。
一般的情况是,只要他探来了销路,你找到了商品,这就可以横空交易了。而至于这单买卖究竟倒了几遍手,谁也说不清楚,但这并不重要,能赚到钱就是硬道理。
而这里面最核心的就是货款问题,这些“倒儿爷”有的并不满足于,仅仅赚取差价或是提取回扣。竟然有一些人一但拿到了货款,就会变得兽性大发,经常是赖着手里的货款,不支付给供货方了。或者是把供货方的货骗出来,好三歹四地处理掉,手里握着钱就跑路了。他们对待债主的方法,总是找出各种借口来个死不认账!而他们惯用的办法,就是赖一天是一天,躲一天是一天,直到把债主赖黄了,他们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事实上称他们为骗子一点也不为过,他们可以把一些债主逼得跳了楼、卧了轨,这种事是屡见不鲜的。由于这个时期,通讯还不是十分发达,经济市场也很不规范,恰恰给这些人提供了生存的温床。而这个现象,也正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印记。
拿今天这笔买卖说吧,李卫国是否已经收到了对方的货款,却来空口白牙地要求提货,等货提走了他就携款跑路,这个不敢断定。或者他把货从这里提走后,交到了他上家的手上,而他上家并不付他货款,这也不稀奇!所以沈卫玕和周守信,本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心理准备,就是不答应李卫国不交钱把货提走的请求。最后,李卫国只好找了个跟他上家去商量的借口,离开了沈卫玕和周守信的农机配件厂。
这个李卫国见一计不成,就又想出了第二计。他看得出来,周守信是个中规中矩的人,要想不拿钱把货提走,在周守信身上是白费力气。而那个沈卫玕,别看他的痞范儿十足,与人谈话时还经常习惯性地喜欢咬牙,但这个人的立场并不坚定,如果投其所好,拿住了他的七寸,这件事兴许还能办成。
于是李卫国搬出了他的好友,小岭村的陈兆伦,李卫国请客、陈兆伦作陪,请沈卫玕去歌舞厅玩儿了一个通宵,沈卫玕玩得是喜跃抃舞,便不惜背信弃义了。
中间只隔了一天,沈卫玕就找周守信商议:“守信,要不咱把李卫国的货先发出去吧,如果咱把这根弓弦拉断了,李卫国真的不提这批货了,咱不就压在手里了吗?事已至此咱就信他一回,死马当活马医吧!”周守信并不知道,李卫国私下里对沈卫玕动了手脚,他很奇怪沈卫玕在这件事上,前后的态度变化为什么这么大。周守信也当然希望李卫国能说话算数,于是对沈卫玕说:“二哥,业务上你做主,生产质量上我把关。不过李卫国鬼点子很多,你多防着点儿吧……”这件事就依照着沈卫玕的意见办了,李卫国目的终于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