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春节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东流村的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熬鱼炖肉。每条街筒里，都飘出了馋人的荤香味儿。从街巷深处传出的零碎鞭炮声，给村子增添着年味。

      有的人家儿在院门的门柱上，早早地贴出了漂亮的对联，里屋的门上贴着福字，窗户上贴着窗花，屋墙上贴着色彩绚丽的年画，一派喜庆欢乐的气氛。今天天气虽然寒冷，但是阻止不了人们东走西串的热情，街上有许多人悠闲愉快地行走着。

      傍晚时，李卫国拎着两袋子黄花鱼，走到了周守义的院子里。对于他的再次造访，而且还带来了东西，周守义和葛华都感到有点疑惑。周守义拿出了待客的“红塔山”烟，坐下来开始与李卫国攀谈起来。李卫国首先解释了，前阵子心村里传出的，有关针对为平那些不中听的闲话，声称这都是李小忠这个“变压器”搞得鬼，而周守义只是释然一笑，并没有多聊一句。

      随后，李卫国就直接转入了正题，“二叔，二婶，我今天来呢，一是想看望二叔、二婶，另外还有一件事儿，想请二叔帮个忙。”“卫国，有啥事需要我帮的啊？”李卫国一本正经地说:“最近我有一位朋友，想买一批农机配件，我想到了我守信五叔。如果能和我五叔合作一次，把他的货也卖了，我也可以从中间挣几块钱的花！只是这么多年来，我跟我五叔没有走动，心情有些疏远，所以我想请您帮我们牵牵线儿……”

      周守义眉头舒展地说:“哦？这是好事啊，你们年轻人就应该甩开膀子大干！好，我这就让为平去你五叔家看看去，如果他在家就让他来一趟！今晚你也别走啦，下酒菜都是现成的，今晚上咱爷几个喝点小酒儿！”“那可太讨挠二叔了……”李卫国真的没想到，周守义是这么敞亮的人，看来还是四叔了解他呀！

      为平已经放假了，这次五二班期末考试成绩的平均分，果然又高出五一班很多。自从为平那次提出辞职之后，卢校长就一改之前的态度，每次见到为平总是和颜悦色的。放假前，为平再次向卢校长提出了辞职请求，卢校长没有批准，仅是告诉为平，等过完这个寒假再做商量。于是，为平把辞职一事暂且搁置了下来，干脆尽情享受一次，带薪休假的幸福滋味！听了爸爸地吩咐，为平来到了村西头的五叔家。

      周守信的农机配件厂，过去曾是一个乡办企业，但由于领导层人事关系盘根错节，管理上又各行其事，在经历了短暂的辉煌之后，就逐渐陷入了破产的困境。当时的销售科长沈卫玕不甘心厂子败落，于是伙同好友，同是在本厂上班的周守信，二人合伙大胆地承包下了这个厂子。沈卫玕是个来头不小的人，他是小岭村人，在高岭乡一带可以说手眼通天，而周守信则是个掌握技术的人，两人合衷共济、配合默契，这几年过来后，工厂的状况逐步好了起来。

      周守信为人忠厚，又很务实，全厂上下没有不喜欢他的。而当时的余秋丽曾是工厂的财务室会计，她看上了诚恳务实的周守信，而且没有嫌他家里穷，便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在当今的改革大潮中，经济市场上存在着许多不规范的地方。比如说假冒伪劣商品铺天盖地，这就导致了产品销售市场，销售混乱的局面，以次充好的现象比比皆是。有许多商品的销售方式，非常盛行赊销，如此一来资金回笼就成了大问题，诈骗的事例更是层出不穷，更有些商品的销售市场，几乎是陷于恶性循环之中。而经济市场上也存在着一个怪现象，有的工厂可能因为销售不畅而一夜间死掉，又有可能因为一夜间销路打通，便满血复活！

      而沈卫玕和周守信的工厂，在产品定位上坚决杜绝造假获利，把“以质量求生存，以信誉求发展”的理念，作为立厂之本。不过，他们的产品质量再好，也同样面临着产品销售不畅的难题，这也是他们急需突破的地方。

      周守信家的院子也是四间房的院落，虽然算不上豪华，但也是墙高门阔的，现在工厂也已经放假了，守信正在家里收拾院子。厂子开工的时候，他和秋丽总是早出晚归，连儿子冬冬都没时间照顾，更不要说收拾这个院子了。再过了年冬冬就十一岁了，他是个温顺体贴的孩子，非常渴望爸妈每天别这么忙了，能够多陪陪自己。这不，今天看着爸妈都在家，把他兴奋得挽起袄袖，在爸爸身前、身后忙个不停。小脸儿都蹭黑了，但只要能跟爸爸在一起，他不怕脏也不怕累，表现得非常勇敢勤快！

      爷儿俩在院里言笑晏晏地干活儿，外屋里的秋丽，正在外屋的大灶上炖鱼、炖肉。腾腾的热气从敞开的门窗里冒了出来，站在院门口往正房方向一看，就像蒸汽机火车出站一样，那么气势壮阔的！

      这时为平进了院子，二话没说，立即动手帮五叔开始收拾。秋丽在屋里喊:“守信，你也洗手别干了，跟为平到屋里坐会儿吧！”“好了为平，别干了洗手去！”守信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了旧衣服。为平说:“五叔，我就说一句话，不进屋了。今天李卫国来我家了，可能找你有事商量，我爸让我来叫你，晚上去陪李卫国喝点酒。”守信迟疑了一下说:“前不久，他不是还给你介绍个对象吗？看来是真的有事儿啊！”为平凄然一笑说:“哈哈！五叔别提这茬儿了，他只不过给我买了一张电影票而已，不过那场电影还真的很精彩，香港枪战片，哈哈！”守信哈哈一笑说:“行，我洗完手就去，你先回去吧！”

        为平先到了家，这时饭桌已经摆放好了，鱼和肉是前两天炖出来的。如今农村的生活水平提高得很快，鱼肉已是寻常菜了，而反季节的蔬菜，像黄瓜拌凉皮却成了新宠。守信到了之后，为平也坐上了桌子，葛华在一旁侍候着。守信谦恭虚己地陪着李卫国喝酒，守义在一旁不停地给大家倒酒，李卫国多机灵啊，自然不会错过这次与守信接触的机会，简单地寒暄完之后就切入了正题。

      “五叔，我跟我的朋友开了一家商贸公司，目前掌握着很多销售信息，全国各地哪儿缺什么货，哪儿有什么货，我们都了如指掌……”守信对他的话并不感兴趣，因为他的厂子里，几乎每天都有这种“皮包公司”的业务员，踏入他的办公室门槛，他们个个都是自吹自擂、坐而论道的。而守信和沈卫玕，对这些人的话从不耳软心活。今天守信，面对这位本就不靠谱的人口若悬河地吹牛，自然更是当作耳旁风了，但守信一直谦和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厌烦的情绪来。

      李卫国见守信不往正题上谈，索性又来了个直截了当。“五叔，咱爷儿俩合作一次行吗？也让在中间我挣几块钱的花，我也替你打打销路！”守信笑着说:“这个厂是我和沈卫玕合伙开的，这件事还要跟他商量商量。”“那行，沈卫玕我也认识，五叔等春节过了，我就去你厂拜访你们……”

        这件事就暂时说到了这里，大家喝完酒、吃完饭就散了。送李卫国出院门时，周守义把那两袋鱼拎了起来，对李卫国说:“卫国呀，你来看二叔、二婶，我们就很高兴了，干嘛还拿东西呢？你把这两袋鱼拿回去，给我大嫂去吃吧！”李卫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忙说:“二叔，我不拿回去，我妈那里有，不用惦记她。有一件事我需要跟你说明，这其中的一袋鱼，是我四叔托我给你送来的，你一定得收下……”听了这话，周守义和葛华互视了一眼，心里都暗吃了一惊，一时间竟然不知所云了。

      李卫国向院外走着，经过牛棚时对守义说:“二叔，这四头牛，我已经给你找好下家了，最晚过了年就可以牵走，到时候你别舍不得呀！”周守义朗声大笑，说:“舍得！我早已经养够了！”李卫国哈哈地笑着，走上了东思河堤向北转去。

      看着李卫国顺着河堤走了，周守义轻声对守信说:“守信啊，你看这卫国这人还是很仗义的，村里人对他可能有误解，如果你能帮上他，就帮一下吧。”“嗯，二哥我知道了。”

      周守义和葛华又送走了守信，回到了屋里，兴奋的心情难以平复，他们在琢磨着李进喜这是什么意思呢？为啥平白无故地让李卫国送来一袋鱼呢？莫非是他向咱示好？周守义说:“明天我把一袋鱼，给卫国妈送过去，但咱对李进喜咋表示呢？”两个人又开始了，望空捉影地猜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