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瞬间凝重下来,屋外的风吹的房顶的鱼干来回的打着节拍,夜晚的虫开始不着边际的叫了。这个时候黑衣人却动起身来拿起一坛酒给三个人倒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黑衣人。
“他是不会说的,你问了也是徒劳。”寇云回答道。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嘴巴,”寇云语气平和的说道,“也没有眼睛、耳朵、鼻子,但是他除了不能说话之外一样可以听见、看见。他叫混沌,是东方帝鸿氏的后代。”寇云显然是喝痛快了,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胡越从低落的情绪走了出来,很显然这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五年前我的妻子患了病,我听说南海树氏种的一种树芝可以治愈这种病,便带她起身赶往南海,途径东土时,旅途劳累便在混沌兄弟家住了下来,没曾想却碰到了刚巧来做客的树渡兄。造化弄人,树芝每三百年才能开一次花,三百年结一次果,我没有想到整个树氏家族都还没有见过它的果实,眼看妻子的病是难以治愈了。埋葬了妻子之后索性我就住了下来,三个人在混沌家饮酒逍遥,直到寇云来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混沌的身世。”
“他天生没有七窍却具足自然本性,以心易物,从而达到物我一如之境界,”寇云此时已半醉,悠悠然说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说得就是混沌了。那年我路过东土是为了去西方向石礼学习道术,见他们三兄弟为人不拘一格,便惺惺相惜,而后约定三年以后等我学成归来共聚北海之巅,给混沌兄弟凿通七窍,共饮好酒。”
“如今三年之期已到,你可学会凿窍之术?”树渡问道。
“已有八成把握。”
胡月坚毅的说:“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说完寇云醉醺醺的把胡越的手和混沌的手绑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只听得一声“急急如律令”混沌的脸上便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明明就是胡月的,而胡月的五官却在渐渐消失,他的脸上正发着莹白色的光,忽明忽暗的,过了一会白光褪尽,只留下了一张没有七窍的脸,最后连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
“你不会死的,但是你把七窍给了混沌,你的灵魂和你的肉体注定是要分开了。待会我会把你的灵魂变成一条鱼,你仍是这北海之主!忘掉烦恼,重新生活吧,胡月。”寇云说着便念动咒语,胡月的身体若隐若现,终于消失在了房间里。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混沌开了口。
“你不必内疚。三年前我们分开的时候他找到我,问我有没有一种叫”忘忧“的法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曾经有个女儿,他说他太痛苦了:家族搬迁、妻子又死去。他想忘掉这一切,然后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如果可以它不想再做胡越,甚至连记忆都要抹去。我答应了他,让他安顿好一切,三年以后来找他喝酒。”说罢,寇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门外走去。外面刮起了风,皎洁的月光把院子照的如白玉。“不是说北海这地方没有太阳么?”寇云喃喃道,说着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寇云,寇云”我大叫道,寇云没有理我。
“不要再叫了,他已经喝醉了。”树渡眼含热泪,声音嘶哑的说道。
“那接下来它会去哪里?”我指了指地上的鱼。
“去北海吧,以后我们每年都会来看他,我们会化作它世界的一草一物:蔓草、渔叟、海星、章鱼、虎鲸、海豚……”
“那个时候,它肯定不会认识你了。”
“对,但这重要吗?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总得给它起个名字吧,”我着急的喊道。
“鲲,它叫鲲,迟早有一天他会长大,会飞翔,会到达属于自己的地方……”门外的寇云突然清醒的喊道。
“这场酒三人喝了三天三夜,是的,自始自终只有三个完整意义上的人在喝,整整二十坛花雕已被一扫而光。
“那场酒过后我的梦也就醒了,梦中的事情我却记得很清晰,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好了你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庄周俯下身子向我摆了摆手。
“所以用来钓鱼的那朵云就是寇云给你的?”
“我不是来钓鱼的,我是来会朋友的,树渡在、寇云在、我也在,明年我们就不来了。好了我要睡了,睡了……”
眼看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我便轻轻地潜入了海里。我没有和庄周道别,怕打扰到他的好梦,不知道这一次他在梦中又去了哪里。我也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不知道庄周为什么说我就是他,更不知道我是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叫胡越的人,但从那以后我就有了名字,我知道自己叫鲲,要到南边去。我也终于不再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感到自卑和孤独。
终于有一天,当我来到了一个叫南冥的地方时长出了翅膀,我会飞了,飞得很高很高。俯看下面的云层,我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是一条鱼,至于是什么我不在乎,我向往自由,无忧无虑的自由。我听到一阵阵吟诵之音从北面传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