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父亲从县委团训班结业后,分配到公社当以农代干的林业副社长。说是副社长,其实就是一个带队放排的小头目。
雪峰山区物产丰富,盛产楠竹杉树,可以说是漫山遍野,遍地都是。以前可不像现在,公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再多的楠竹杉树,几声嘀嘀一响,汽车尾巴一冒烟,也跑得无踪无影。那时不行,只能沿河流放排到石下江或益阳汉囗。假如父亲说得不错的话,汉口现在还应该有一条宝庆街,据说是当时排帮的人出钱买下来的,放排的人都可以去宝庆会馆歇脚,养好精神头再回湘西。
排帮,在湘西大地上可是久负盛名的,不过现在是新社会,不能叫排帮,叫排木队。做为林业副社长的父亲主管排木队,每天拿着放排的竹嵩跟着排木队一道,放排去石下江。
父亲上任的时候刚好是秋天,恰逢天旱,黄泥江的水小得几乎露出了河正中的石头。没水,放排几乎说是不可能的。政府的指标是硬性的,有条件要完成,没有条件想尽办法也要完成。直接关系到社长书记的政绩。父亲上任的任职演说只有八个字:排除万难,完成任务。
社长要的就是这句话,高兴地拍着父亲的肩说,老杨,我看好你哟。
请社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父亲当时三十来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为国家做贡献那是义不容辞的事,于是挺直腰板挺起胸脯再一次向领导表示决心。
决心好下,排却难放。无奈江水太小,按正常放排根本没法放,一次放七八根杉树,到了水小的地方,只能几个人一起。用缆绳拖过去。这样一来,一天根本送不走几立方的木材,心里急得不可交。他想向公社要求加人,但实在是说不出口。大家都在努力工作,争取为社会做更多的贡献,自己一点小问题就把困难上交,哪里对得住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议呢!
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总会想出来的。父亲从团训班回来一个多月了,一心扑在想方设法完成任务上,还没回过家。当晚喝了点酒,踩着月亮不知不觉地走了五里的山路,在鸡叫头遍的时候敲响了母亲的房门。
“谁啊?”半夜三更敲门,母亲拿起放在床头的棒槌厉声问道。
“是我,屋里的。”父亲说。
“你?你怎么回来了?”听声音好像是父亲,母亲还是有点不放心,追问道。
“心情不妁喝了点酒,不知怎么就回了。”
“好,进来吧。”母亲终于听清了父亲的声音,打开门,㫃父亲进门,“坐着别动,我去给你熬碗姜汤醒醒酒。”
在父亲喝姜汤的时候,母亲问道:“当家的,你说心情不好,到底怎么了?”
“唉,”父亲叹了口气,“河水的水太小,每天交不了几根树,这任务到什么时侯才能完成啊!”
“你说这,容易。”母亲沉思良久,说。“你先睡一觉,明天我给你出个好主意。”
“不用睡,你现在就说。”父亲一听母亲说有办法。酒立即醒了,兴奋地问道。
“你还是先睡一觉吧,不然明天哪里有精力放排。”
“不,你说。我现在哪里还睡得着,你快说吧!”父亲一个劲地催促母亲,母亲被他催得没法,没好气地说:“你是猪脑子,不知用稻草石头垒一座水坝把水先蓄起来,扎好排后,乘水大的时候放吗?”
“呃,说得不错,我现在就去蓄水。”父亲边说边拉开门跑了出去。
“这个冤家,”母亲关好门,无可奈何地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