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3年全国陆续实行禁放烟花爆竹至今已有26个年头了,也就是说,打那年开始,北京城区最起码有一拨26岁以下的年轻人和孩子不知道点燃炮捻子是什么感觉。到今天,全国499座城市的春节再也听不到密密匝匝的鞭炮声,而我,也有21个年头没有尝过点燃鞭炮炸响在耳畔的滋味儿了。

我的女儿再过半年就7周岁了,在她过的7个春节里,她压根儿没提过让我放两个带劲的炮让她过过瘾,家住高楼,我也没有了放炮的兴致,直到此刻——我的小儿子睡在我旁边的小床里,我突然想到,没准儿以后过年这小小子会让我带他放炮,要真到那天......
我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儿时点燃爆竹引信时的感觉——
我第一次放炮是哪年已经无从考究,但是冒险意识的自我觉醒我至今记得,就是在开始放炮的前一年三十晚上,我被邻家烟花的绚烂所吸引,又被爆竹的威力几乎吓尿,被家长看见我这副熊样兜头一通臭骂,十二点钟声响起时在主持人热情洋溢的祝福词中我哭得鼻涕一大把泪一大把,就如同虚竹遇到无崖子便开挂一般,自此第二年春节,我的放炮生涯开始一路刚猛。

刚开始放鞭炮都拿威力不大的练手,根据响数划分的最低级的青铜段位就是一百响的电光鞭炮,拿着点燃的香用那个红点去触碰灰色的炮捻子,长香在手,心在舌喉,那当儿注意力高度集中,根本不敢在点炮捻子的时候心有他想,否则被连扇大嘴巴子的痛感就会接踵袭来,所以我认为点炮捻是纠正孩子注意力不集中的最好办法。
鞭炮里再高一级别的是大地红,数量上秒杀电光炮,五百响一千响甚至还有五千响,它单个儿个头就比电光炮更长更粗,所以男孩子你们懂得,这样的效果也一定比电光炮更带感。这样的鞭炮是不能点着了一股脑让它脆生生崩完的,那简直是一种千金散尽的败家。所以大院里的孩子都把它拆散了揣衣服兜里,随放随拿,一天下来回到家,衣兜里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穿着新买的衣服像穿越火线才下战场。
鞭炮中的白银段位是啄木鸟,它的个头就像一帮小鲜肉中站了一个肌肉男,显得突兀乍眼,炮仗短粗胖,每一个的包装都用厚厚的蓝色纸裹得敦敦实实,上面印着一只精壮的啄木鸟。这炮很像领导干部,重要场合方才登场,三十晚上十二点,初五早上,它都会用略带金属音般的炸响声鄙视着其他家的鞭炮声。啄木鸟一响,别家的鞭炮就好像蹦的欢实的小屁孩遇见了高中生,全都黯然销魂了。

可是大隐隐于世,真正的黄金圣斗士从来都不显山露水,有一款包装像纸壳子卷成的王者,每个有成年人拇指粗细,炸起来六亲不认。别的鞭炮都适合用竹竿子挑起来放,这种纸壳子鞭炮只能远远挂在远离人群远离玻璃的地方,仿佛它的周围都是异次元。每颗炮仗都像穷山恶水的大流氓一样不好惹,它炸响的同时,映衬着其他小鞭像放屁一样的动静,令人揪心不已。

像我这般大小的幼年直男们,放起炮来都是行走在作死的路上,虽然那个年月还没有美特斯邦威,但只要幼年直男手上有炮,绝对不走寻常路。孩子们点着炮捻撒腿就跑练就了百米冲刺的腿力后认为自己能躲开一切危险,70、80后的孩子,哪个没看过地雷战,像步步高学习机一样,幼直都是哪里危险点哪里。刚开始炸蚂蚁窝,再后来炸柴火垛,还好我没有和小伙伴们生长在农村,不然月黑风高烧毁全村的故事里主人公准保是我。再后来把小鞭放进啤酒瓶后,点着后看它像子弹一样冲出去,研究如何提高子弹的破坏力,变本加厉让炮仗的爆炸空间愈来愈小,把炮仗连同柴草木棍紧紧塞在酒瓶口,美滋滋以为新型武器研发成功,没成想遭遇炸膛酒瓶咣当崩个粉碎四散,玻璃碴子差点开了我鼻子,于是我直接改用手当作弹药发射器,一手用香点着炮仗后像扔手榴弹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甩出,整个动作必须一气呵成,绝不能拖泥带水。

可是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有一次小伙伴们一起甩炮,我刚用香点着手里的炮仗,旁边一个中二幼直不知怎的指着我嗷嗷大叫,把我叫的心里发毛手上发虚,心里一个慌张,MD智障附体我把手里的香甩了出去,正要松一口气结果手里就炸响了电光炮,手指就像被脚狠狠的碾压了一般肿胀着疼痛,我生怕家人知道会责骂我,忍受着肉体和心灵遭受的双重打击,煎熬了一下午外带一个晚上,这才熬过去。

我并没有因此就因噎废食,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在放炮的作死之路上小跑了起来。我开始用更大的啄木鸟炸东炸西,雪堆土坑已经入不了我的法眼,被我炸成满天星的狗屎更是激发了我粪发涂墙的信念,我和大院的幼直们冲向了公厕,随着一声声闷响——算了我给你们换个话题。
我十分庆幸当时的生活条件没有现在这样优越,那时家家都有火炉,不用天然气,家里没有卫生间,县城里也没有那么多下水道煤气管道,不然我一定会犯下炸毁整条街道的错误,当然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再后来,年月增长,幼直也变成直男,炮放的越来越危险,二踢脚是炮中网红,一响窜上天,二响炸开膛,我看着表哥用二根手指夹着二踢脚,一窜上天二响炸膛,简直酷炫的不要不要的,大着胆子也放了几回。后来随着社会在进步,人心变丑陋,二踢脚的制作工艺江河日下,失却了工匠精神,火药填装简单粗暴,第一响再也不是唰一声窜上天,而是放足了炸药炸上天。听说有中二直男癌放二踢脚被炸飞了二根手指还炸掉了老二,真正意义上的屌炸天。这事给我们的感觉是:好刺激,那画面一定极其舒适。

随后二踢脚退出了江湖,因为取而代之的一响炮登场了,既然二踢脚不再取巧走了刚猛一路,那么谁更虎谁就做老大,一响炮以它动响更大、炮捻更短造就了令人不可抗拒的点火快感,点着它能感受到地面的抖动。

一响炮的屁股还没坐热头把交椅,就很快被鞭炮的黄金圣斗士的变种给取代了,它有一个霸气外露的名字——大麻雷子。同样,它做到了大隐于市的外表,依旧是纸壳颜色的外表,没有浮夸的包装,只用一个厚重敦实的外表不声不响的彰显了它蕴藏的能量,同时它与时俱进,也懂得用一句低调而又内涵的广告语说明了自己的特点,在他光滑内敛的外表印了一小竖行文字,这样写道:高射天空一百米。

我在点它的时候完全失去了往年的嘻哈风格,而是郑重其事的捧着它来到一个方圆数米杳无人烟的地方,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我捧着的是什么神圣的事物,仿佛一个生命——没错,我捧的就是能要我命的东西!它能轻而易举的改变过年时一家子喜气洋洋的气氛,不给你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放好大麻雷子,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选好逃生的路线,确保这条路线平坦无崎岖,能让我跑出足够的安全距离,我还要排除引信被点燃时大麻雷子不会骤然倒下来恰恰又对准了我的可能,我仿佛一个拆弹专家在野外排雷一般,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然后点燃引信。
没有什么可形容的,就是直截了当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我眼看着大麻雷子拔地而起直冲霄汉,窜上高空停留片刻,紧接着闪出一道白光,再在你的耳边擂响一锤大鼓,足以把几十年后的我吓进ICU。如果说一响炮让我感受到了地面的抖动,那么大麻雷子让我感受到了空间的震荡。
相比起鞭炮来,烟花有更多的迷弟迷妹,呲花、彩珠筒、小蜜蜂、钻天猴,但这些已经不能引起直男们的兴趣,因此爆竹生产商们生产出了彩珠筒的变种烟花——闪光雷!

它从以往彩珠筒喷出的绚烂流星转瞬即逝转变成每一颗流星都具有巨大的一声“Duang——”,因此极大的提升了它的刺激性和杀伤力,一些走在作死之路的先锋们把闪光雷当枪互射,为活下来的人率先做出了示范,也就是说我能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点炮老前辈流传在江湖上的传说功不可没,他们点响了爆竹也点亮了人生。
正因如此,国家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这使得春节期间失火、污染、伤人的事件大大降低,禁放烟花爆竹总而言之是好事,可是没有了爆竹声声的除夕夜,就仿佛去饭店吃麻辣火锅却给你端来一锅清汤——少了些许的味道。
我想:趁着长春四环以外还能放炮,明年一定带着女儿,让她放几个烟花体味一下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等小儿子长大了,也让他在拿香点炮捻的过程中锻炼自己的胆量,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要知道——就算是一地的鞭炮废墟中,也可能隐藏着哑炮,它隐忍着、等待着,找一个机会释放自我、找一个机会和它的敌人同归于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