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赣东北的一个小小山村里,我的童年就在村子的池塘边、山岗上、道场里度过。
暑假,阳光那样炙热,赤脚踩在大地上滚烫滚烫。村口有一口塘叫菱角塘,塘面上贴满了一田一田的菱荷,那是孩子们最爱去的乐园。我们如青蛙状跳下水,一颗颗脑袋穿插于菱荷之间,摘下两头翘起宛如小船一样的菱角。然后我们仰泳于水面,只露一点鼻孔和两片嘴唇,剥去菱角红红的表皮,慢慢咀嚼玉白酥甜的肉儿,让阳光和水花涌来。
村子背后的山岗上有一片小树林。秋风吹落枝头上最后一片叶子,我们清楚地看见树梢上每一只麻雀。它们在枝头欢快地歌唱,在林中自由地玩耍,好不叫人羡慕!劈来枝杈,用小刀稍作加工,做成一个“Y”字型,再花几分钱买来橡皮筋,拴在“Y”字两个顶点,就是弹弓。我们蹑手蹑脚地伏在草垛背后,眼睛盯住前方上空的枝杈间。鸟儿飞来了,使劲拉一下橡皮筋,嘣的一声,小石块从橡皮筋里飞窜出去,击中了麻雀的小肚肚,它扑棱棱地直落在树根下。
刺人的北风从小山岗背后呼啸而来,大人们收下锄头、镰刀关上大门在家烤火,田野里一片静寂。大道场上可热闹啦!孩子们打地老鼠比赛开幕。地老鼠上圆下尖,圆锥体,木制的。手掌捂住一搓,地老鼠在平坦的道场上旋转起来,当摇晃着就要侧倒的时候,用竹竿系上麻绳索鞭儿轻轻一抽,它仍会继续旋转起来:一会儿钻到你的胯下,一会儿转到我的脚跟前,遇到小沟沟还会跳过去,活像一只机灵的老鼠。要数小林最棒了。瞧,地老鼠奄奄一息就要倒下了,他不慌不忙,“噼”的一声,地老鼠随着他的鞭子腾空而起,空中旋转数周后,脚尖又稳稳地点在地面上。哎呀,不好!这个小家伙把我的地老鼠撞到了,而它呢,还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就是这些事,跳下水到池塘里摘菱角,爬上山岗用弹弓射鸟儿,在平坦的大道场上打地老鼠,多少年来我再也没有做过,仿佛那是太遥远太遥远的事,遥远得那是一部古老的历史。然而,今天拾起这些事,它又是那么近那么近,近得就在昨天。我真想再做一次这些事,再拥有一次它们——菱角、弹弓和地老鼠。哎,拾回童年,其实就是拾回生命。
本文2003年5月发表于<浔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