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是日本作家,吉本芭娜娜的一部中篇小说。 在此之前,日本作家的文字,留给我的印象都是扑面而来的压抑和绝望。这篇小说带给我的感受截然不同。它像是阴云里一抹绝美的月光,把温情和希望,投照在了我们的心底。
樱井美影,父母双双早逝,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之后,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了。美影极度孤寂,没有安全感,只有在厨房里才能安然入睡。这时,曾经受奶奶关照过的田边雄一,和他的母亲惠理子收留了她。在我看来,寄人篱下总是悲惨的。即使不像林黛玉那般,“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也必定会咽下不少孤寂与委屈。然而美影是幸运的,她在田边雄一家,重新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情。惠理子身上的那股,即使生活每天都在重重地扇你耳光,你也要热爱它的劲头。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希望的种子。
惠理子,田边所谓的妈妈,是个变性人。实际上,他变性前是田边的爸爸。小的时候他家里出了变故,被田边真正的妈妈,这一家收养了。惠理子和妈妈,青梅竹马。很自然地,两人长大后,惠理子喜欢上了妈妈,非她不娶。竟然不顾养父母的养育之恩,带着妈妈私奔了!养父母,以及所有的亲戚,都和他们断绝了关系。田边还很小的时候,妈妈去世了。惠理子觉得,今后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索性做了变性手术。辞了工作,开了一家夜店,雇佣了几个变性人。惠理子变性之后,养父母和亲戚们听说了,个个都咬牙切齿,再无恢复关系的可能了。
惠理子本来像美影一样,处身于孤寂、无助和悲惨中,但美影从她的身上,看不到丝毫的抱怨和颓废。当美影感叹着,“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前途艰险令人不愿正视”的时候,惠理子却好像永远对生活热爱得不得了。她永远化着精致的妆容,举止优雅,周身散发着动人的神彩;她黎明时分从夜店回家的时候,总会听到她踩着高跟鞋,哼着动人的曲调;她总是在黄昏夕阳的包裹中,用她纤细的手指,浇灌摆满房间的花花草草。
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令我敬佩的,是这样一种人,他们经历了生活中的种种艰辛、无助、痛苦、不堪和绝望,发现了人生的真相,却仍然能够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热爱生活。惠理子无疑就是这样的人。她曾说过,“有些人生活在黑暗的泥潭里,故意做着惹人厌恶的事来引人注意,愈演愈烈,最终把自己逼入绝境。我真搞不懂他们的想法。不管他们多么强有力或是多么悲惨,都不值得同情。我可是拼了命乐观地活过来的。我美丽动人,我光彩熠熠。”
惠理子这段话,深得我心。经历了点磨难,就大喊着看破了世事的人,是最不值得同情的。所谓的“看破世事”只不过是逃避和懦弱的代名词而已。好比《红楼梦》里的惜春,消极薄情,动不动就说要出家当姑子去。而《红楼》中的另一个人物的处事态度,则像极了惠理子,这个人就是贾母。
作为宁荣两府辈分最高,最富智慧的长者,贾母自是见过了无数的风浪,历尽了世事的无常与不易,但她仍旧活得兴致勃勃。她会在小辈们围炉烤鹿肉的时候,坐着小轿,赶过去凑趣儿;她会乐呵呵地给大家讲,自己在枕霞阁旁落水的童年趣事。贾母的心思,比凤姐更加玲珑多窍,难道她当真一点点都没有觉察出来,贾府正在走下坡路?我认为,绝非如此。她只是早就活明白了,正如美影从惠理子身上学到的一样:“尽管的确存在着幸运与不幸,但整日纠缠于此未免太过任性。虽然这种想法并不能减轻我的痛苦,却使我从中获益,自从意识到这一点,我强迫自己长大,至少学会了让不幸与普通生活和平共处。这使我活得不再那么艰辛。”
美影被惠理子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每天学习烹饪,找了一份烹饪助理的工作。她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后,便从田边家搬了出去。
可是不久后,就传来了惠理子去世的噩耗。一个精神失常的男子,在街上偶遇惠理子,对她一见倾心,于是尾随她,发现她在一家同性恋酒吧里工作。接着,他写了一封长信,说那么美丽的一个人竟是个男人,这使他深受刺激。此后他开始每天泡在酒吧里。他越是这样软磨硬泡,惠理子以及酒吧里的人对他越是冷淡。直到一天晚上,那个男子大叫着“别把我当傻瓜”,突然举刀向惠理子刺了过去。
田边终于也成了孤儿。他堕入了孤独的深渊,他想逃避这深渊。他离开了。美影踏着夜色,找到了他。两个孤独失意的人,从彼此身上找到了最动人的温暖。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我们一起来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