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小慧,我们去“老推车”的房间找鬼故事看吧。”冬日傍晚的周六,镇中校园悄无人声。我拉着小慧在偌大的校园里蹦跶。
小慧是我三姐,比我大5岁。从小,我就和她一起。五六岁时,她背着我到处玩。天黑了她想上厕所了,我还赖在她的背上,不肯下来。我们还有两个姐姐。她喊大姐,我也跟着她喊大姐;她喊二姐,我也跟着喊二姐。她从不喊她自己三姐,所以我就只喊她名字。小慧小慧,每一天都念上好多遍。
“老推车”是小慧的班主任,其人高瘦,因他母亲用一辆手推车每日穿街走巷去卖馒头而得名。他家的馒头好吃,一毛钱一个,三毛钱吃到撑。“老推车”在学校有间教师宿舍,房里杂七杂八堆着好些杂志。他几乎不住,便把钥匙给了小慧,小慧当时是生活委员。
于是,我们便常去他房间找书看。最多的是那种32开本,封面有着粗糙彩印的鬼故事。天知道十岁那年我究竟狼吞虎咽了多少下去,以至这么多年后,我看任何恐怖小说恐怖电影都不会害怕。
唯一吓到我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女人上坟时不小心踩了坟头,鬼就随着回来,晚上在窗户旁边窥伺。看完之后每晚睡觉我都往窗户看上好几眼,心有戚戚。
为什么呢?因为镇中与小学之间路上必经过一处坟堆,三五个坟包突兀地矗立在路的阴暗处,每天都走,不敢保证自己没踩过啊。但也正因为这个故事,我很小就明白了写文章创设一个人人都有可能经历的场景很重要,代入感才是故事流传的关键。这是后话。
相比那些走读生,我们当时的寄宿生活显得更加自由,却也稍显得落寞。
之前的文章里提到过,食堂的打菜师傅对我很好,总多给我一勺子菜。其实,他还会把他房间的钥匙给我们,因为每到周末学校宿舍不供应电,晚上漆黑一片。而他房间不仅有电,还有电视可看。于是我和小慧就去那里写作业,看电视。
记得有一回,我俩在床上看电视,不知怎么睡着了。听到沙沙声我醒过来,睁眼见电视屏幕还亮着,一片雪花点中,“00:30”的字样显示着。那一刻,感到生命有一种空旷的孤独。
但大多数时候是有趣的。
比如下着雨的冬夜尤其冷,从宿舍到厕所有一分钟的路程。半夜被尿憋醒,真是“思想走过千山万水,身体却还纹丝未动”。最后实在受不了,一挺身坐起来,迅速披了外套往外冲。树影婆娑,风呼雨叫,冷意与牙齿齐战,恐惧与爽快并行。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人已埋回被窝,又感觉是那么惬意甜美。真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有一个周末的傍晚,食堂关门,天又冷,下午买的备用馒头都硬了。我俩只好去外边小店里泡面吃。店主是个很英俊的30多岁男人,可是左手没有手掌,早上刷牙时爱蹲在门口,把水杯放在地上,沉默寡言。我们去买东西也从不招呼我们,给钱拿东西找钱,像一场哑剧。5毛钱一包的泡面,我们买了3包。真的好香啊,我和小慧抢吃,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直到我自己上初中吃泡面时才发现,青春期正好是食量大的时候,一包泡面根本吃不饱。而那时的我,只是因为馋,却没有考虑到小慧。如果时间能再重来一次,该多好哇。
然而小慧并不在意。她向来是让着她的妹妹的。昨天和她视频,左边是她的小丫丫,一张脸出落得小美人似的,右边是小布丁,吚吚呜呜地躺着。我说,姐姐,我过年的婚礼都没有衣服,她说,可以把我的旗袍拿去穿啊。一瞬间,就好像又听到了她对我说,可以把我碗里的拿去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