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讲过好几次,呢件事唔可以这样的,有咩问题可以先问下李生,等我过阵时间返香港再同你当面讲。”
“OK,OK,拜拜。”
陆星綝已经等了快十分钟了。
这是她的日常工作之——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听薛凯琪粤语、普通话切换自如的工作电话,听完了再进去向她通报日程或者访客情况。
工作室的业务广,事务繁忙,‘薛凯琪’三个字具有强大的明星效应,不管她是否身处北京、在不在工作室里坐镇,来往的访客都络绎不绝。尤其是仅剩几天,2022年上半年就结束了。下半年的工作,Spiritunus的服装订单,股份问题,网店管理安排,薛凯琪下半年的通告活动、商务。每一件事都足矣让工作室全体过上“007工作制”的日子。
本应请一个专业的前台小姐,但陆星綝这个总裁首席助理,一人就包揽下全部的杂务,她仿佛能够上天能入地,工作起来连轴转,不管有多少待办没做,也不会听到她喊一句累。
“阿Fi,有客人来访。”
“Starry!我不是说过了吗,真的好忙的,谁来了都帮我推掉先,等下还有个会,开完了要去请TIME的杨总吃饭,回来就下午了,跟他约下午的时间。”
一个薛凯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像个乖巧的大学生,站在陆星綝身后。歪着身体,从门框旁探出了脑袋。
“是刘小姐,我就没拦她。”
薛凯琪的手机握在手里,还保持着刚才打电话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那双眼眸的光芒一下就被点燃了。从长沙回来北京这几天,她们都各自忙碌,最多只是一起吃个简餐,这还是刘恋第一次来到她的工作室里。
“知道了,Starry,你先去忙吧。帮我跟他们说一声,9点45,二号会议室。”
“好的。”
薛总裁办公室是现代化装修风格,只有最简单的黑白灰。室内面积并不大,采光好,日光或者月光,都能从落地窗完全照射进房子里,设施只有书柜,椅子,饮茶台,冰箱,和一张堆满了公文资料的办公桌。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坐吧。”
薛凯琪虽然不像员工一样,需要上班穿着西装正装,但与在荧幕上的形象截然不同,她认真工作起来不苟言笑,总是穿着彰显优雅气质的长裙,而不是穿私服的那种可爱路线。
“我平常很少喝甜饮料,所以冰箱里囤的都是红茶,或者香片茶多点。”薛凯琪转过身,打开了柜子旁的小型冰箱,从摆放整齐的饮品、茶叶、吃食里,挑挑拣拣,才拿出了一瓶塑料瓶装的饮料。
“你喝这个吧。鸿福堂的柑橘柠蜜,是我找人从香港寄过来的,平常用来送给Starry,司机,或者业务员喝。”
“我,我……”
在这个爱穿香槟色的美丽女人面前,伶牙俐齿的小熊猫分分秒秒涨红了脸颊,两只手有点无所适从,不断地搓着手,眼神溜溜地转,小鹿乱撞,慌乱的眼神飘荡了半天,也凝眸不到一处。
“你紧张什么?像一个来面试毕业生的一样。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快点喔,我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去开会了。“薛凯琪两片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轮弯月,长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两只腮上那深深的小酒窝也在笑。
刘恋垂下头,对外号称‘天不怕地不怕’,就只在气场外露的薛总裁面前,换上一副羞涩小媳妇的娇羞样。
“没,没事。是我刚好从这里路过,就想着上来看看你。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下班!”
薛凯琪解锁手机,瞥了一眼记事本,语气轻快地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用加班就六点钟咯。”
“薛总。”
“嗯?”
“你穿职业装好帅啊,让我想到了,霸道女总裁爱上我的场景。”
“是不是又是三千字香艳剧情啊?”
刘恋轻轻带上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脸上甜蜜幸福的笑意还未褪去。工作室的环境非常好,专心工作的员工们,花花草草的装饰点缀,干净宽敞的走廊,还有那位能顶天立地的薛老板,会令所有的访客感到舒适。
“刘小姐请留步,麻烦跟我这边来。”
陆星綝的声音很清冷,在这个嘈杂的工作室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刘恋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心脏剧烈跳动了四五下,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Starry?“
陆星綝双手抱着臂,整个背倚靠在雪白的墙壁,她也不怕墙壁会弄脏了身上那件新买的新装,用一反常态的口气,“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她平常是不会把情绪显现出来的,不论是语言还是行为,都是那个雷打不动的冰山美人,这是薛凯琪极其中肯的评价。但此情此景,那颤抖的尾音和违反洁癖的动作,已然是全部落入刘恋的眼里。
“刘恋,我知道,你和阿Fi……在拍拖。我尊重阿Fi所有的选择,支持她所做的决定,因此,我祝你们幸福。但是,作为她娱乐圈、Spiritunus、生活上,三方面的助理,我必要叮嘱你几件事情。”
刘恋的表情从容,郑重地注目着她, “你说。”
“首先,你要明白你们的感情是不可以公开的。阿Fi在内地和在香港,不仅仅是明星,她也是一个老板,拥有自己品牌的企业家,但和另一个女明星拥有这样的感情,对她来说是百分百的负面舆论影响。”
“其次,抛开刚才那点而言。你和她拍拖才一个月,她的心里对你未必完全信任。她那些心理问题,神经衰弱到底有没有被治愈,就连与她相处时间久的我,也无法确定。”
陆星綝像是在对着刘恋做工作报告,也很像是结案陈词,而且是毫无音色波动的长篇大论。或许是跟着薛凯琪久了,她说话都变得‘Fi言Fi语’,就喜欢追求逻辑性,不管是在正式会议上,还是在私人场合,都喜欢用‘首先’、‘其次’。
“你放心吧,Starry。”刘恋坐在了一级台阶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盒薄荷烟,驾轻就熟地点燃,再熟练地吸上了一口,一圈纯白色的云雾从那双没什么血色的唇齿间吐露而出。
“你抽烟吗?”
陆星綝摇了摇头,回绝了刘恋递过来的香烟,继续道,“我相信阿Fi的过去,你很清楚了。她经历了多么辛苦的挣扎,才选择开始与你的恋情。你对她的心意,我看在眼里。可是,我……我,我不是真的放心。”
恍惚间,刘恋从她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电光火石间,刘恋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万个年头和说词,但开口的时候,就变成了,“我加一下你微信吧。”
她的微信头像和刘恋想象的不是同一种风格,刘恋本来以为,像她这么有板有眼的正经人,头像会用职业装的照片,但实际上,她的头像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上面有几颗星星和一弯月亮。
“Starry陆星綝。你的名字很好听,有什么寓意吗?”
陆星綝的面部有了非常不明显的放松,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娓娓道来着那段不被他人看重的普通故事,“綝者,良善也。我出生的那一晚,星辰满天。所以我爸妈给我取名叫星綝。和星辰只变了一个音调。虽然我从小就经常被人叫星琳。”
“大学毕业那年,我投简历到薛凯琪工作室,她在好几个应聘者里选择了我。粤语没有綝这个字,她最先开始不懂念,就给我取了这个英文名。Starry,意思是遍布星星的,闪闪发光的。”
“可惜,我这个人,冷冷淡淡的,只会工作,别无长处,一点也不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简直就是名不副实。”
这么多年的以来,努力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疯狂工作,投入事业。陆星綝所思所想,都是要赚钱养家,久而久之,性格逐渐冷清,不愿意社交。这段对话,是她这几年来,除了工作时候,说得最多的一次。
“星綝,你跟了Fi六年,你应该也……”
刘恋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那几个字。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很快就把那句话给咽了回去,忽然心里一阵难过,眼眶顷刻间湿润了,就连自己也不明就里,为什么会对一个称得上是’情敌’的人产生心疼之情。
“你也很了解她吧。她经常夸你,说工作上,你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助理,私下里你是她的好妹妹。”刘恋换上了一副和善的微笑,刘海刚好搭在了她眼睛上,令人看不清楚她眼里是何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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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夜晚总是来得迟一些,傍晚六点二十分,天空只是暗了一点点,仰头望去,还可以看得到万里白云。
丽泽大厦正值下班高峰期,许许多多的职业男性女性,陆续一扇不算宽敞的大门扣蜂拥而出。
她从梦里来,也可以从拥挤的人潮里来。香槟色的长裙,踏着一双银光闪闪的高跟鞋,秀发飘飘,即使是在人堆里,刘恋也一眼能够找到她。
刘恋坐在电动车上,一只手抱着头盔,开心地朝她挥了挥另一只手,“下班啦,薛总。司机小刘来接你咯。”
薛凯琪双手捂着嘴,望着这个特样的司机小姐,乐得心花怒放,“你又不会开车,还司机小刘。”
“看,这是来接公主的南瓜车。”刘恋拍了拍后座,示意她坐下。
“哈哈哈,还是个橙色的。你的电动车吗?”
这是个中等块头的电动车,是刘恋在北京用来近距离出行的爱车。经过亲手喷漆改装,涂成了与南瓜同色的橘红色。本来也就是冲着‘南瓜车’的名头才改装的,结果今日倒是真派上用场了。
“对啊,我骑过来的呢。电量都耗光了,刚够到你工作室的,还好我聪明,带了个备用电瓶~”
薛凯琪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阿玛尼小绿表,“你等多久了,怎么不上楼呢?”
刘恋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一共等了四十分钟,在这四十分钟内,她已经把丽泽周围的环境打探了个遍,连忙道,“没多久没多久。你每天上班都是怎么回家的啊?”
薛凯琪指了指不远处代表地下停车场的‘P’字,打了一个随性且不顾及外表的慵懒哈欠。专注了一天的工作,待在刘恋的身边,整个人都瞬间放松了。
“我有一辆红色保时捷,有时候是司机开,有时候是Starry开。但是今天司机家里有急事请假,Starry下午不舒服,我就让她先回家休息了。改天请你坐我的爱车。”
“这里都快三环了,有点远,本来打算跟你坐地铁回去的,后来想了想,还是骑了个车来,我骑电动车载你啊,兜兜风,很浪漫。”
薛凯琪接过头盔并戴上了,坐在后座上,双手环抱住刘恋的腰间。刘恋轻轻一笑,发动电动车,绝尘二群。
“现在去哪呢?”
“去我家好不好?”
“你会做饭吗?”
“不会啊。”
“巧了,我也不会。所以咱们现在去你家吃什么?”
“可以点粤菜的外卖啊,反正,我是吃得惯粤菜的。”
“不吃粤菜啦!吃披萨吧!我想吃榴莲……披萨!”
薛凯琪紧紧从背后抱着她,享受着这一刻的浪漫,她的背不宽,也不厚,但是薛凯琪抱起来很舒服,是那种,可以依靠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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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恋的公寓和薛凯琪想象的差不多,除了随手乱扔的乐谱、纸团、酒瓶,让这个家看上去稍稍有些凌乱,其他的都与她脑海里构思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要么就是各种类型的乐器,要么就是一些电子产品。
“哇,你家好好看。”
“好多好东西。”
薛凯琪第一眼就被一台纯黑色的三角钢琴所吸引,这台是德式复古的琴,稍懂行情的人就知道价值不菲,被架在了阳台的铝合金落地玻璃门边,外观典雅华贵、庄重辉煌、一尘不染。
“你会弹钢琴吗?”刘恋坐在琴凳上,抬着眸子看着她。
薛凯琪不太自信,眼神游离了一会,才点点头,“学过,但只会很简单的曲子。”
“坐吧。我跟你四手联弹,来几句《奇洛李维斯回信》。”
刘恋点亮了钢琴左右各一盏的复古台灯,撑起了钢琴架,又有模有样地拿出琴谱,放在谱架子上,端正了坐姿,表情也变得一本正经,差换一身燕尾服便可以去钢琴音乐汇演出了。
四手联弹的难度之高,对音乐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点,更何况是对于一对从未合奏过的音乐人,甚至其中还有一位,对于钢琴的了解浅薄,堪比初学者。但尽管如此,她们二人还是成功地弹出了一长段优美的旋律。
如果第三人在场,一定会大为惊叹她们的心灵相通,心手合一。
就这么短短两分钟时间,薛凯琪额头冒冷汗,手心冒热汗,紧张的程度完全不逊色于当年首次录制个人专辑。她一边擦汗,一边用笑容掩盖住自己的慌张,“你真的很喜欢这首歌,钢琴曲都这么懂弹。”
“天天写,封封写满六百句的我爱你~”
刘恋的粤语在这两个月里有非常卓著的进步。从最基础的问候、自我介绍都说不好,到现在能张嘴就唱出粤语歌,还特别标准。
薛凯琪眼明手快,立马指向了钢琴的正后方,赶紧把刘恋的注意力分散开来,否则很怕她还要拉着自己继续弹一曲。
“好奇怪喔,怎么有猫舍,还有猫爬架?你也养了猫咪吗?”
在阳台边,放置了一个一米五的胡桃色三层猫舍,旁边摆了个猫屋一体的豪华型猫爬架,占据了房间一侧的全部位置,但不仅并没有猫,整洁如新的摆设,里面连根猫毛都瞧不着。
“以前养过,现在没有。那个是前些天,我养Ponyo的时候买的,它还比较喜欢那个窝。”刘恋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注意力还是放在那本乐谱上。
“你把Ponyo带回家养了几天,你就买了这么全套的猫咪用品?”薛凯琪觉得她很奇怪,分明可以从自己家里拿了,和Ponyo一起带回来的,她偏偏要掏钱买全新的。
刘恋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神情和语速都自然且缓慢,“对呀,因为以后我也要养猫了,买猫舍猫爬架猫粮是应该的。”
薛凯琪一只手直接拍在了琴谱之上,把她的视线遮挡个严实,嘟囔着嘴,“谁说要跟你住啦?”
说完这话后,薛凯琪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刘恋一副坏笑,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吐出来的气息喷薄到她的右脸,“我有说我要养的是Ponyo吗?嗯哼?也没有说,我要跟你同居呀。”
“你……”
刘恋干脆再把头凑得近一点,往她红得像草莓的脸庞上亲了一口,“凯琪,你有想过,和我有一个家吗?”
“要是直接回答你,说想。会不会显得很不矜持啊?”薛凯琪习惯性地往她身上一倒,枕在刘恋那只看似瘦弱,实则宽阔的肩头上。
“不会啊,因为我也希望能够每天醒来第一眼都看到你,睡前最后一眼是你。”刘恋用力搂住她,也把自己的头靠在怀中人头上。
薛凯琪嫣然一笑,“你是真的嘴甜。”
“嘴甜?有多甜?”
月光入水,在嬉嬉闹闹时,透过半拉的米色窗帘,悄悄爬进了公寓。刘恋垂下头,她怀中的薛凯琪微微仰起头,那四瓣嘴唇情不自禁地纠缠在了一起,二人情难自持,不约而同地实际演练一次‘嘴甜’。房间里洋溢着如蜜如糖的甜味,还有令人想入非非的唾液交换声。
薛凯琪面色潮红,托着下巴,认真考虑了好一会,“比……比鸟结糖甜。” 薛凯琪摸着下巴,认真考虑了好一会。
“鸟结糖是什么?”刘恋头一次听到这种有趣的称呼,疑惑地挠挠头。
“我不知道普通话怎么读喔,英文是Nougat。香港有一家店,做了几十年手工鸟结糖,不过没有开到内地。那一家有很多种口味的糖,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吃甜食,除了他们家的糖,那个我可是非常喜欢的。等过些时间,我们一起回香港,可以带你去吃吃喝喝。”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把陷入甜蜜中的薛凯琪拉进了对于家乡的思念中。不爱甜食的她,忽然很想儿时爱吃的牛轧糖和小熊饼干,也很想香港人常喝的丝袜奶茶。思绪一下子飘忽到了九龙湾,飞到了香港新界西流江。她顿时就更理解了刘恋想带她回成都的心情。她,也想带她回香港。
刘恋张嘴打破了旖旎的气氛,“凯琪,我打算买房。”
薛凯琪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了房梁和墙壁,上面没有什么破旧的痕迹,这些家具陈设也无半点老化的迹象,虽然面积就六十平方米,不算大,但住下一个家庭,也没什么问题。
“买房?可是你这个公寓,好像很新啊。这么新的房子再卖的话,税费都要贵一些的。”
“房子,车,钻戒,都是象征着承诺。等五公结束了,你说要和我回成都,见我的爸妈,我要是让你住在这六十平的公寓里,不太好。”
薛凯琪直勾勾地盯住刘恋,沉默了半晌,然后双手捏住她的脸蛋, “房子我有,还挺大的,我和Ponyo住会空荡荡的,所以你也可以当女主人。车我也有,红色保时捷,虽然你不会开车,我也不会,但是我们能够一起坐在后排。你嘛,负责钻戒就好了。”
小熊猫两只容易发红发热的脸蛋,被捏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可是……我想给你一个家。”
“我不希望和我拍拖,带给你的会是压力和负累。因为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买。不是和你拍拖了,我就没有了赚钱的能力,你也知道的,物质从来就不是我看重的东西。你爱我的容颜,爱我的温柔,我也爱你待我的那颗真心,爱你性格好。我们算各有所图,这就够了。”
薛凯琪自己都没有想到,第一次对刘恋开口说‘爱’,是在这样的语境下。她的确爱她,可她更希望,爱情带给她的是责任,不是重担。
她们一直认为彼此棋逢对手,那么不应该有一方付出的更多。刘恋心思机敏,薛凯琪这一番话切切实实落进了她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