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渐有了鱼肚白,透过车窗,刘立群看见道路两侧是整整齐齐的农田,远处有一排排高低不平的房屋。按照之前会上讨论的细节,这会儿他应该提出疑问,否则,嫌疑人可能会怀疑。于是,刘立群故意大喊:
“哎,司机,这是到哪里了,不是去酒厂吗,这好像不对吧?”他这一嗓子先是打破了车内沉闷的气氛,惊得后排座位上那两个人立即坐直了身体,他身旁的两个壮汉收起了手机,副驾驶座位上的年轻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身边两个壮汉,对他们使了个眼色,两壮汉心领神会,又轻车熟路一人伸出一只胳膊,架在刘立群两肩上,一起把脸转向他,其中一个笑着对他说:
“你猜对了,我们不是去酒厂,而是带你去南五台山看风景。”说罢,便嘿嘿地笑了起来。
见此情景,刘立群装出十分惊恐的样子,大喊;“你们是干啥的,想把我咋样?”副驾驶座位上的年轻人转过头对刘立群说:
“大叔,别喊,别叫,也别挣扎,我们兄弟几个人无非是想找你借点钱花花,你要是个明白人,就别再喊了,省省力气,要不然,我那两个兄弟可会让你吃点苦的。”
说完,又把身子转了回去。现在,刘立群终于确认,正是这伙人绑架了王胜利,也知道接下来他会有和王胜利同样的遭遇,也就没再说什么。
车子继续行驶,最后在一座山脚下的密林里停了下来。刘立群抬眼看去,近处的山林与远处不同,显得明朗清晰,轮廓鲜明。前后左右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大大小小、品种不一的树木。有的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剩下稀疏光秃的树枝毅然伸展,硬邦邦的树干傲然挺立;有的树上还残留着少数几张颓败苍黄的树叶,是对树的依恋吗?迟迟不愿离去;有的树则照样枝繁叶茂,绿得苍翠,只是这种绿不像其他季节那样生机盎然,多一些季节的厚重浓郁罢了。
司机和那个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先下了车,走在前面,刘立群和两个壮汉走在中间,戴黑色棒球帽的那两个瘦高挑的年轻人走在最后。一行人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走了约一个小时,来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前。这山神庙是三间土坯房,屋角、屋檐都沾满了尘土,门和窗户早已不知去向,远远看去,像是人的两只眼睛和张开的大嘴,空洞无物,十分阴森。刘立群被这一伙人推进了山神庙。
说是山神庙,可除了大门上那三个字外,里边根本看不出是山神庙的影子。刚进大口,就看到一个废弃的水泥平台,上面原本应该有的神像早已不知去向,一张本应该放贡品或是香炉的木桌子,一巴掌上去,似乎可以将它击得粉碎。地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脚踩上去,留下清晰的脚印。房梁上,屋顶上,墙角处布满了小白色雾气一样的蜘蛛网。刘立群望着眼前这一切,一丝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专案组,发现组长刘立群轨迹不停变动,且离市区越来越远,就知道今日可能有所情况。于是,立即派侦查员开私家车跟踪。凭借刘立群群身上的定位装置,侦查员很快就追上了那辆他们找了许久的银白色面包车,看见它停在树林里,一群人上了山,便立刻向专案组报告。
上午11:55,专组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接听后方知知是刘立群,于是,就以其“家属”的身份与之交谈。刘立群让“家属”给自己随身携带的卡上打五万块钱,说自己生病住院了,“家属”回应现在就去凑钱,明天打过来,让等一晚上。就这样,刘立群和那伙人一起在山神庙等待。
专组收到侦察员的汇报,将相关信息与之前收集的资料一一对比,确认这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于是决定,连夜对其实施抓捕。首先,让现场的侦查员利用高空无人机对周围环境拍照,将照片传回专案组;接着,向市局汇报情况,结合现场地形,制定有针对性的抓捕方案,并请求特警协助。就这样,一张大网悄然拉开。
白天,刘立群给“家人”通过电话后,那伙人一开始又是一阵狂喜,他们又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搞到一大笔钱了。
刘立群被他们双手反绑在背后,脚也绑着,背靠墙坐在地上。嘴里倒是没塞东西,这荒山野岭的,喊了也人能听得到。做好这些,他们留两个人看着刘立群,其余人就拿出事先带上山的便携凳子、桌子、水、零食、扑克牌等,便支开摊子,玩了起来。
靠在墙上,望着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这群人,身为父母的刘立群,心里不免生起些许对他们的怜悯。女儿谈了对象,过完年就要结婚了,这些人原本可以靠自身努力挣得一份收入,养活自己的,可不知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这些解释都是表面,也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一开始,他们怀揣梦想进城,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才走上今天这条违法犯罪的不归路。从警察近40年的他,见过无数个这样的青年,只要他们在监狱好好改造,出来学一门手艺,完全可以过上正常人的日子。警察这个职业无疑是光荣的,但他宁可不做警察,只要没有这些违法之人,他宁可回家种地。可这些想法,只是他无数次的白日梦而已,根本实现不了。
下午四点左右,那个副驾驶座位上的年轻人拿凳子坐在刘立群对面,像研究什么新奇动玩意似的,盯着刘立群看了许久,看得刘立群有些不自在。看来,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得多加点小心,刘立群暗想。
果然,年轻人首先发问:“大叔你是姓刘,对吧?”刘立群点了点头。
“通过我对你一天的观察,你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看来大叔你不是一般人吧?该不会是警察吧?”刘立群听了,心头一紧,莫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警察,小伙子,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要是警察,你们都能当警察了。”刘立群故作轻松及回答。
“大叔,你既然是出来下苦的人,为什么手上没有一点下苦人的老茧。”说着,便拉起刘立群的一只手。
“年轻人好眼力,这个说来话长。我本是城里人,二十多岁接了父亲的班,进厂当了工人。干到四十岁,工厂倒闭,我就下岗了。可那会孩子还小,一家人生计没个着落,我就出门打零工。后来,认识我师父,一位水电工,他教我水电维修,我就成为一名水电工。这是个技术活,也就没那么劳累,才比那些单纯靠力气吃饭的人好一些。”
“原来是这样。那你被我们关在这破庙里,难道一点不害怕吗?”
“怕,当然怕,咋能不怕呢,其实我心里怕得要死,不瞒你说,我这可不是头一回了,上一次的经验告诉我,只要积极配合你们,不仅不会受苦,还可以保命。”
“哈哈,大叔你可真是见多识广呀,连这种事情都有经验,佩服佩服啊。”说完,起身离开,又去玩扑克了。
一场危机被刘立群从容镇定地化解了。原本以为可以顺利等到专案组的到来,可惜,事情根本就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傍晚时分,刘立群实在憋屈得难受,就让旁边一个细高挑的小伙子解开绳子,让他去外面小解。也许是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了,又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是一天没有吃饭的缘故,刘立群刚起身,还没站稳就朝一边倒去,旁边细高挑的小伙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他的衣袖,他才没摔倒。刘立群又站稳,定了定神,准备往外走。这时,那个细高挑的小伙子突然大喊:“军哥,你快过来看,这老汉手上戴的是什么,还挺时尚啊。”闻听此言,刘立群心里暗叫不好。原来,刚才那细高挑的小伙子猛拉他的衣袖,露出了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跟踪器,要是被他们识破,那就大事不妙了,可现在想掩饰依然来不及了。刘立群脑子飞速地旋转着。这时,那个副驾驶座位上的名叫王军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后来得知,这个年轻人叫王军,是这伙人的带头大哥。此人头脑灵活、心思缜密,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王军高考那年,父亲意外去世,原本考上大学的他,不得不外出打工挣钱,给身患顽疾的母亲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