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的峰峦直插云霄,雨连续下了三天,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青竹的清香。
“你为何不走?”何窗不明白,叶雨明明可以跟着家人去益州投奔亲戚的,但,今早,他打开门,却看到叶雨提着包袱站在他家的门外。
“我,我,我不想走!”叶雨低头,她有些害羞,不想说,是因舍不得他。
“你……哎,进来吧。”何窗的家里,也就三间破败的草房子,父母早逝,他一直靠打些零工,获得一些零钱,也是因帮叶家搬东西认识叶雨的。叶雨是叶家收养的孩子,叶家对叶雨不好叶不坏,因闹饥荒,全家要去益州投奔亲戚,这次,也是偷偷跑了回来,她知道,如果她跟着去益州,养父养母准备将她嫁给上了年纪的员外,她早已有心悦的人,怎能另嫁他人呢?
叶雨开心地在何窗家住了下来,何窗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叶雨,自己住在旁边的杂货屋。
看着何窗每天都在外面忙着干活,叶雨勤快地干家里的家务,帮何窗洗衣服,她用自己的银首饰换了一些铜板,买了三只小鸡回来,准备在何窗家养一些家禽,以后家禽下的蛋还可以拿去换钱。
但何窗回来得越来越晚。
这天,叶雨才从后山捡完柴火回来,何窗被人扛了回来,原来,何窗在帮别人扛货时,头晕,不小心摔倒了,扛的正是名贵的瓷器,货坏了,何窗的额头还磕破了。
主人嚷着让何窗赔钱,叶雨看着满脸是血,早已昏迷的何窗,她毅然答应,几天后肯定赔。如果不赔,他们会把何窗送去官衙的。
叶雨将身上唯一的钱拿去给何窗请了郎中,抓了一些药,何窗还是没有醒的迹象。
眼看赔钱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叶雨最后去了镇上,敲开了一家大户人家的门。
何窗醒来后,并没有看到叶雨,他以为叶雨去山上捡柴了,他的头有些晕,他去了后山脚下,依旧没有找到叶雨,他有些担心叶雨,怕叶雨遇到野兽。
“你醒了?快去床上躺着,郎中说你要多休息。”叶雨手里提着肉,遇到了出来找自己的何窗。
“你去哪里了?”
“给你买好吃的了,郎中说你这两天会醒,真好,你真的醒了。”
“嗯,你哪里来的钱?”
“我有钱,嗯,我爹娘走时,给我留了一些钱傍身。”叶雨没让何窗帮自己拿东西,很快,破旧的茅屋里传来饭菜香味。
“我,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儿?这次幸好有惊无险,等我再存点钱,我们成亲如何?”何窗看着叶雨认真地说。原来,那天何窗会头晕,是因为想多挣点钱多存点钱,他想尽快跟叶雨成亲。
“我,我……我绣品还能赚一些钱。”何窗听后很高兴,叶雨的意思是答应了。他太过开心,倒酒喝酒时,都没有注意到叶雨眼里的开心和失落夹杂,原来,原来他心悦自己,原来,她的付出是值得的。
三天后,何窗醒来,到处找叶雨都没有找到,去了后山,去了镇上,去了江边,都没有叶雨的身影。
丧气的他回到叶雨常住的屋子,发现了一张纸条,他不认识字,找了村里的识字老人,才知叶雨是去益州找爹娘了,成亲是大事,是该通知她的父母。何窗准备再帮忙搬一天的货,拿着钱去买些东西带着去益州,正式向叶雨的父母提亲。
走在镇上时,正好遇到张员外家娶媳妇儿,他知道这家张员外只有一个儿子,儿子还有些痴傻,竟还有姑娘愿意嫁去,多半也是为了钱。十里红妆,热闹非常的婚礼还是让何窗眼热,他想,他得努力再努力赚钱,以后也给叶雨办一场这样的婚礼。
张员外家今天办喜事,正好缺人手,何窗去帮忙了,干活间,听其他干活的闲聊,他知道了新娘是本地人,长得很漂亮,何窗忍不住想,再漂亮,也没有叶雨漂亮,叶雨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姑娘。
何窗去大堂送酒水时,因风将新娘的盖头一角吹起,他愣住了,尽管新娘的面容上了妆,但那熟悉的轮廓,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顾不上打翻的酒水,他走向新娘子,还没有靠近,已经被几个仆人拉住往屋外拖,他大喊:“小雨儿?”
新娘的身子僵住,张员外夫人眼神示意,很快,两个丫头一边一个,架着叶雨走进了洞房,而何窗也被快速拉了出去,在后院,被几个人拳打脚踢。
“今天少爷成亲,不易见血,给我狠狠打。”
“小雨儿,小雨儿”
拳打脚踢的声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地上的人奄奄一息。
“扔出去!”
何窗全身都在痛,但他刚才看到的那新娘是叶雨啊,她不是去益州找父母了么,怎么会在这,肯定是张员外家看到叶雨漂亮,将叶雨抓来了,他必须去报官,他要去救叶雨,爬起来,又摔了下午,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又趴的摔了下去,雪地里有鲜艳的红,他爬着,一步,一步……小雨儿等着他去救啊!
那晚,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气温越来越低。
第二天,有买菜的裹得厚厚的人路过小巷,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人,被雪覆盖,全身僵硬,手指放在那人的鼻尖,没有了呼吸:“死人了,死人了!”
张员外娶了新妇,全家布置得一片喜庆,叶雨满脸泪痕,手臂和背上全是伤痕,当听到何窗的尸体在小巷后面发现,终于大哭了起来,正好张夫人来看见,皱眉说:“晦气,还惦记情郎,看来挨打少了。”丫头们对叶雨一顿打。
叶雨颤抖地缩在椅子凳下,忍不住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何窗离世的事儿如同那场大雪里的雪,雪化后,似乎没有人记得了。张员外的儿子很喜欢叶雨,走哪里都要叶雨陪着,如叶雨不从,便会换成一顿毒打。很快地,叶雨传来了喜讯,叶雨怀孕了。
半个月后,张员外的儿子却突然从假山下摔下来,脑袋先着地,脑袋上有个大窟窿,一直流血,一直流血,染红了假山处的大石头……据传,张夫人伤心过度,没过几天就喝下毒酒,跟随少爷去了。
张员外痛失两个亲人,对叶雨的态度转变很大,就希望她肚子里的唯一宝贝孙子能健康来到这个世界上。叶雨提出去别庄养胎,张员外马上点头答应。
八个月后叶雨生下了一个儿子,张员外正好在外地,听到这个消息,想赶回来,因战乱,直到一年后才看到瘦弱的孙子,既心疼又满足,他有后了,以后他的家产都归这孩子。
“那是他孙子?我看那是他亲儿子吧。”茶楼里的人津津有味说着张家的八卦。
张员外在一次行商中,遇到山匪,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是因爱惜钱财,被山匪一刀毙命。
巫山又下雨了,淅淅沥沥,天青色的雨伞撑开, 叶雨这次来看何窗,还带了一个小男孩。她冒雨在坟旁栽了一棵柏树,小男孩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玩,叶雨说:
“我啊,终于给你报仇了,他们杀了你,我也让他们闭上了眼。这孩子是我在别庄后的山路上捡着的,我本来想假怀孕,然后去找个孩子继承那张家的财产,没想到那天下午,他被遗弃在了那,他的眼睛和你的眼睛真像,看着那双眼睛,我总认为你还活着,活着该多好啊!我现在有很多钱了,可以办很好的婚礼了呢。”
微风吹动着坟上的青草,仔细看,青草里夹杂着几朵零星的粉色小花朵,粉色花朵上有几滴雨珠,晶莹纯美,像曾经的期待,像曾经的心动,谁遇见了,能忍住不停驻?
微雨打在天青色的油纸伞上的声音,似思人的回响,喁喁低语,相思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