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有人家

                                大山深处有人家

        一场秋雨来的突然,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在一条通往大山深处的泥泞小路上,一辆红色的面包车正艰难的行进。司机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的路,雨刮器左右快速地摆动着。

        “我说姑娘,你一个女娃娃家的怎么被调到这穷山沟里来了呀?那可是我们这里最偏远的地方”。半晌,司机见后排的女孩没吱声,便从后视镜里斜眼瞟了一眼。

        女孩无力的将头靠在窗玻璃上,紧闭双眼。司机的话触到了她的伤疼,她强忍着将泪水咽进了肚子。闭上眼,那个男人那张猥琐的脸又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此刻,她真的想像这秋雨一样好好地哭一场。今天去的这个地方听同事说是这个镇最偏远的地方,山大沟深,人口分布分散,唯一的一所小学就座落在一个山包上,周围没几户人家,分配到这里的年轻人很难找到对象,所以每年分到那里的小伙子姑娘凑合一学期结束,就都找后门走了。到这偏僻的山沟,平时连车都叫不到,今天这司机是她好说歹说出了高价才央求送她来的。

        雨水顺着玻璃流了下来,漫天的雨丝密密的斜织出一张薄薄的网,将远处的山头和村子包裹在了里面。司机专注的趴在方向盘上开车,车绕着山头小心翼翼的,艰难地爬行着。

        她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烟雨蒙蒙,一切都笼罩在雨雾里,一切都沉寂在雨声里。想到自己以后的路,她痛苦的又一次闭上眼睛。

      过了好长时间,听见司机说:“到了!”

        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打开车门,慢慢地走下去。司机帮她将行李搬下车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她抬头向里望去:锈迹斑斑的铁大门敞开着,一排土坯房校舍,门上红色的油漆已剥落掉了一地,屋顶苔藓葱绿,在雨中正闪闪发亮,校园杂草丛生,几个穿着雨鞋的学生正站在教室门口傻兮兮的望着她。

        这时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你是小月老师吧,我是这里的校长,辛苦了”

        她对着校长勉强笑了一下。“最后面那间是你的宿舍,我叫几个娃给你拾掇一下,今早那个小李老师调走了,房子里乱七八糟的没拾掇。”说着就招呼那几个学生过来帮她拿行李。

        房子里很乱,满地的废纸,墙壁被烟熏的乌黑,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满是方便面的碎渣,房子里没有床,是土炕,中间陷进去了一个坑。看着此情此景,她真的想掉头离去。可是得来这一份工作是多么不容易啊!

      “老师,你不用动手,我们帮你拾掇。”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说。她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

        在那个男孩的带领下,几个孩子分工干起来。不一会儿,房子就被打扫干净了,火也生着了,房子顿时暖和了起来。校长帮她找了一块旧床板将炕铺平正。她打开行李铺好床铺,那个小男孩给她打来水放在炉子上。

        “你几年级了?叫什么名字?”她亲切的问。

        “二年级,我叫狗蛋。”

        “哦。”这年头起这名的还真没几个了,她心里想。

        “谢谢你,狗蛋,你先忙去。”

        “嗯。”狗蛋听话的转身出去了。

        她将门关上,躺在炕上,望着挂满蜘蛛网的屋顶,心里无限的惆怅。下午放学了,几十个孩子背着书包撑着雨伞翻山越岭的回家去了。校长给她安顿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挽起裤脚和另外两个老教师也回家了,学校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夜晚,雨渐渐停了,云渐渐散了,她在院子里,徘徊复徘徊,周围死一般的静寂,门外偶尔传来几声羊和狗的叫声,她觉着身子发冷,便转身走进屋。她没有吃饭,胡乱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和衣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她还在迷糊中时,门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报告”。

        她起身把门打开,门外站着昨天的那个叫狗蛋的小男孩。只见他怀里抱着一捆干柴正站在门口。

      “狗蛋,你咋来这么早?”她揉了一下有点红肿的眼睛问。

        “老师,我妈说这几天天天下雨,怕你生火没柴就让我给你拿点来”

        狗蛋的话顿时让她这几天沉淀在心里的冰块消融了许多。

          “快进来”她挪开身子让狗蛋进来将柴放在门后面。

          “老师,你会生火吗?”狗蛋一脸疑惑的望着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有点脏兮兮的小男孩,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破旧的小黄帽,一身不太合体的校服,大概是他的哥哥或姐姐穿的吧,因为上面还有XX学校的字样,一双沾满泥巴的球鞋破了个洞,大拇指从里面探出了头。见她望着他出神,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嘴角的小酒窝深深的陷了进去。

        “我给你生火吧?”说着他就掀开炉盖,将里面的炉灰用火钳子捅干净,然后麻利的将松针,干木柴放进去,盖上炉盖,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将一张废纸从炉膛下面伸进去点着。炉子里面的柴顿时燃烧了起来,狗蛋利索的从袋子里夹了几块炭放在里面。

        她站在旁边看着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娴熟的做着这一切,心里暖暖的。

        “老师,我妈说了,我们山里这时节秋雨最多,湿气很重,要你每天把火生好。”狗蛋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

          “知道了,狗蛋,谢谢你的妈妈,也谢谢你。”她微笑着。

        七点半,校园里人多了起来,校长和另外的两个老师也来了,收拾妥当,就听见校长在院子里喊她。她走了出去,只见校长正在和学生说着什么,见了她满脸的笑容。

      “昨晚没睡好?”校长看见她一脸的憔悴,关心的问。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地方条件就是苦,好多年轻老师都耐不住寂寞走了,你如果觉得熬不住,也想想办法早点走出去。”校长很中肯的对她说。她站在旁边低着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她被分配带二三年级的语文课,承包了全校的英语,狗蛋就在她所带的班级。学校一共二十几个学生,六年一贯制,加上她一共四个老师,其中有一个是本地的民办老师,在这山沟里教了大半辈子学生,至今还未转正。

        正如狗蛋说的,山里的秋雨就是多,总是滴滴答答下不完,一连好多天都没有见到太阳,空气湿漉漉的。越是这样的天气,她的心情就越发的忧郁。好在她的学生都听话,学习都勤奋,生活上校长和两个老师也很照顾,没什么生活用品了他们就给她捎着买来了,做饭没菜时学生就会把自家地里种的菜给她拿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她竟然慢慢地适应了。

        放学后没事的时候她就去校外走走。这所学校被群山环抱着,每天出门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山,山后面就有人家。校门前有七户人家,房子都有些破旧不堪。其中有一家姓魏,家里只有老两口,女儿已出嫁,儿子在外打工。他们家养了很多只羊,每次放羊的时候羊群都要经过校门口,每次都会留下满地的羊粪蛋,校长每天都要唠叨几句。

        有一次她在门口碰见了那个老妇人,五十多岁,满脸的皱纹,头发胡乱的梳在后面,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的黄牙,她端着刚打好的洋芋搅团迎面碰上她。

        “老师,又转着哩?”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哦。”

        “吃了没有?”

        “还没。”她笑了笑。

        “我刚打好的搅团,给你切一块吧,你晚上就不用再麻烦做饭了。”

        “不用了,阿姨,我一会做饭吃。”她急忙摆手。

        “老师,你不要嫌弃啥,洋芋搅团这好吃着哩,你回去弄点蘸汤就可以吃了。”不一会她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瓷碗,里面满满的一碗搅团。她知道,在美食城里,一小碟洋芋搅团要七块钱呢,这么一大碗,少说也要分五六碟呢!

        她接过碗,眼里充满了感激,“阿姨,这怎么好意思呢!”

        “看你说的啥话嘛,你一个女娃娃家的 ,来我们这教书多不容易!我们山里人也没个什么好吃的,你将就着吃点,以后有啥难肠事言传一声,你赶紧进去吃去,我要赶羊去了”。老妇人一边对她摆手示意,一边小跑着回去了。

          一阵秋风吹过,几片落叶随风飘了下来,悠悠忽忽的在空中打着转,最后终于落在了地上。她伫立在校门口,望着那大山的深处,一缕缕炊烟正袅袅升起,宁静而祥和,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大步走进了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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