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成了“瘸子”,也没有挡住四嫂这个媒婆的提亲。
她远房表姐的儿子,小刘,在黄钦中学教书,任初三的数学和外语。我实在不明白,数学和外语都是主科,怎么会落在同一个人的头上?管他呢,他能同时任两门主科,说明这两科他都能胜任!小刘的老家,就在离我们粮管所较近的八角村。
按四嫂的提议,小刘是毕业班,回家一次不容易,我﹑四哥四嫂﹑阿玲作陪,利用这个机会进个门,看有不有这个缘分。
“可我的脚还没好,走路都还是“瘸子”,我有些为难。
“没关系,你这是暂时的瘸子,又不是永久的瘸子。”四嫂打趣着,为我宽心。
就这样,我们四人踏进了小刘家的院子。
一进门,四嫂就跟她表姐一家热情地打着招呼。
“这是小刘,这是他爸,这是他妈,这是二叔,这是二婶,这是三叔,这是三婶,这是堂哥,这是堂嫂,这是姑婆,这是姨婆,这是舅婆,这是外婆……四嫂介绍得有条不紊,我看得眼花瞭乱!他家把老一辈小一辈的“七大姑八大姨”,叔伯兄长,兄弟姊妹,全都请来了。我瘸着一条腿,有些应接不暇,心里直嘀咕:搞得太隆重了吧!
下午,小刘随我们一起回了粮站玩耍。两个人坐在屋里,在没话找话地问过彼此的基本信息之后,话唠的我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了话题。于是,一个拿着一本杂志,另一个抓起一张报纸,就这么尴尴尬尬地打发着时光。
傍晚了,他告别回家。临走,他告诉我,他们是毕业班,暑假要补课会迟放假,开学要补课会早开学,所以中间只二十天的假期,希望能在这个时间里,有机会去拜见我的父母。
从平淡中,我还是感受到了他有进一步交往的意愿。
他上班去了。利用卖粮的机会,利用打米的机会,伯母总为我送来一些她家自产的梨,自种的蔬菜,和自己做的干咸菜。特别是干咸菜,浓郁的酵香,总在唇齿间缠绕,让我和阿玲从此念念不忘。
一个月后,我的右脚后跟,除了知觉有些麻木以外,好得差不多了,我终于恢复了活蹦乱跳!
小刘放假了,这让我想起了他曾说去拜见我父母的约定。趁着娘家老弟添小侄女的机会,我决定到他家一趟,问他要不要一同前往。
他正在帮伯母背着玉米棒子,一件短袖的T恤早就被浸得湿透,汗水正顺着脸庞缓缓而下。农村长大的我,知道这是农家孩子从小都得学会的农活。
“还勤快嘛!”我打着招呼。
“在家碰上了,就帮忙做吧!”他有些不好意思,还夹杂着一丝难为情。在我眼里,眼前的他此时不像老师,就像一个腼腆的大男孩。
洗把脸,他坐了下来,打开电扇,手里开始抹着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我搬过一个小凳子,也帮忙起来。我告诉他,明天要回石宝老家,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很高兴地答应了,这让我也有一些暗喜。虽然,我没耐心当老师,但如果我有缘分找个老师,仍可以弥补我祖上三代都是老师,而到我这一代就中断的遗憾!
我们说着话,抹着棒子上的玉米粒。我白嫩纤细的双手,手掌被玉米棒子疙成粉嫩的绯红。他冷不防地抓过我白晳粉嫩的纤手,握在手里:“你的手真好看,好细嫩!”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心里一惊,小心脏也擂起了鼓,本能地赶紧抽回手来,脸一下子绯红,烧至耳根,他的脸也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然后,气氛有些尴尬,各自抹着棒子上的玉米粒,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时间不早,约好明早出发时间,我起身告别。
第二天一早,我在公路的路口,期待他的到来。虽然,他没有出色的外表,也没有显赫的家世,但他的职业,也是知识分子,有足够的资格让我带他踏进我的家门,面见我的父母。
他来了,走到了我的面前。才发现,他依然穿着昨天背玉米棒子的那件T恤,被汗水浸泡过的T恤,有些哑黄,背玉米时不小心划上的泥土划痕,依然清晰可见。我的心冷却下来,心里暗自埋怨他的不上心,不重视。第一次上丈母娘家,不说是穿得多体面,但也不至于这么随便。我不嫌弃农村,我也是在农村长大,但我实在不希望他穿着一件被汗水浸得哑黄,且有泥土划痕的衣服,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父母面前。
心里有个疙瘩,又不好说得,所以在客车上落座时,我任性地坐了个单位子,他明显的气恼和不悦。
很不凑巧,忠县回石宝的车,在半道上也坏了。这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毒辣辣的太阳顶头当照,连个买水的地方都没有!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这注定是一次不愉快的旅行!下午四点,我们才又热又渴又饿地回了老家。
心里一直暗自埋怨他的不上心不重视。所以,在老家,我对他没有更多的热情。他感受到了我的冷落,第二天,便提前回家。
从石宝回来,我和他就再也没了来往。我不去,他不来。伯母借着卖粮的机会,焦急地问我:“倒底是怎么啦?她问小刘也不说。”可我也不好说出实情来,只能告诉伯母,我和他没有缘份!为感激伯母对我的厚爱,还有对老人家的深深歉意,我特意留她在我家吃了晚饭。
伯母带着遗憾走了,阿玲无不婉惜地说:“哦豁,再也吃不到小刘他妈那么香的干咸菜了。”
伯母有比常人更宽阔的胸怀,往后的日子里,即使我与小刘没了往来,她依然会在打米时,卖粮时,给我带上一些干咸菜,自家树上的梨,还有豇豆。我和她之间,没有成为婆媳,但却成为了世婶世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