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冉是个不爱照相的女孩子,朋友们费尽心力给她拍照纪念,宛如地道战里放冷枪,快门一按,撒腿就跑,阿冉紧随其后狂追不舍。用她的话来说,叫做痘痘一日不灭,留照不留人,留人不留照。删照片时,她总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悲壮姿态,像是随时准备“与痘皆亡”。
想当初,阿冉也是个粉嘟嘟的“一八”女童,一心盼望有一日女大十八变,脱胎换骨倾国倾城。岂料风云变色,中学后阿冉开始红痘勃发,父母不以为意,只嘱咐“不着急。”阿冉内心稍平,开始执行漫长的绥靖政策,可惜阿冉功课没学好,不知道历史上绥靖政策无一例外全部完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星星之痘若燎了脸,真的可以毁容,三年不到,阿冉面皮已从光洁如玉转成活火山群,似要随时爆发。青春的烦恼变成青春的悲愤,从此一痘未平,一痘又起,痘痘除不尽,熬夜顿又生。
直到大学,父母依旧云淡风轻,说“没关系”,阿冉咬牙切齿和痘痘打持久战,可这痘痘如跗骨之疽愈战愈勇,眼看朋友都已无痘一身轻,高唱凯歌“弃我去者,昨日之痘不可留”;自己还在负隅顽抗,悲鸣哀曲“乱我心者,今日长痘多烦忧”。他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阿冉更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时常学陈子昂仰天长叹,“前可见帅哥,后可见靓妹,念痘痘之丛生,独怆然而涕下”。
这些都能忍受,但路人一句询问“在哪上高中”让阿冉下定决心辣手摧痘,大学毕业近五年,如今竟因痘光灿烂被当高中生!是可忍,孰不可忍,阿冉来到医院,见一医生仙风道骨,自己似乎除痘在望了。他一见阿冉惨不忍睹的脸蛋,猛然一脸惊喜地赞叹,“哎呀呀,小姑娘你脸上粉刺、痘痘、痤疮、结节、黑头,形态各异、应有尽有,真是难得!”阿冉哭笑不得,幸好没被当成直观教具拉到实习生面前巡回展出。医生望闻问切,下手龙飞凤舞开了半个月的中药,如周而复始过了三个多月,药渣不知何处去,痘痘依旧笑春风。询问何日痘痘除尽,回答永远含混不清。阿冉忍不住,质问正一本正经切脉的医生,“我脉搏不正常?”
答曰:“正常。”
阿冉大怒,“那你还每次切得不亦乐乎,左右开切,感情在摆造型啊!”
神医陨落,阿冉从此再无主动出击,饮食清淡,多水少荤,每日依照运动、清洁、补水三要素来休养生息,不求斩痘除根,但求与痘痘和平共存。许久之后,阿冉照镜发现痘痘比以前淡了许多,回想曾经的战痘经过,当时虽觉伤心自卑,现在却觉得妙趣横生。生活中许多事都是如此,欲速则不达,强烈的愿望会蒙蔽前进的道路,也会掩盖困苦中的乐趣。阿冉漫漫战痘路,虽历经坎坷反复,至今仍未结束,但可知最终必胜。而人生亦是如此,虽永无圆满,却永不绝望。只要一天不结束,便既有一天的艰难困惑,也有一天的精彩欢欣,何必要为一点“痘”大的事而失落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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