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大战中的宣传技巧》是拉斯韦尔在1926年的博士论文,并于1927年成书出版。阅读此书,一方面可以了解战争时期宣传问题如何准确实施的理论,更重要的是还得以窥探“内容分析法”等科学研究方法的实施与要点。
一、内容概述
在导言中,作者解释选择宣传作为研究课题是“源于对战争或和平的非象征性事件中被象征性事件占据场所进行检验的愿望”,而象征的指标是符号,所以本书也可以理解为探究传播符号是如何影响战争现实的。当时一战过去不久,各种资料开始被解密,为研究提供了前提条件。
在分析宣传技巧前,作者先考察了宣传中的组织问题,即交战各国是如何解决外交部、军方和政治领导者之间关于宣传策略组织上的争斗的。高效的宣传组织是成功宣传的必备条件之一,宣传组织的不统一将带来危险,导致大量重复劳动,而统一则会带来个人偏见。一战时宣传组织的形式主要有三种,美国采用一个宣传主管,英国成立了宣传主管委员会,每个主管负责宣传工作的某个方面,德国则为全体部门组织共同记者招待会,德国组织之间的协调是最少的,这不利于宣传工作的出色完成。宣传组织可能出现的其他问题有:两政府间进行合作时的协调;中央与敌方分支机构之间的协调;立法机关的控制对宣传组织的影响。
拉斯韦尔认为,现代战争通过经济封锁遏制敌人,宣传迷惑敌人,军事力量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宣传已经成为现代战争必不可少的部分。那么,宣传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作者在第一章中说:“所谓宣传,其实就是思想对思想的战争。”他认为宣传的目的和最显著的作用是:激起人们对敌人的仇恨,维系与盟国以及中立国的友谊,瓦解敌方斗志。本书也是围绕这三个方面展开的。
激起人们对敌人的仇恨主要通过对战争目标、恶魔崇拜、胜利幻想的宣传来实现。
战争目标不只是为宣传者便利而设计的概念,它是政治目标和外交目标的母体,一战宣传主要是战争目标的宣传。战争宣传中心理诉求的本质是煽动仇恨,其核心思想是“敌人应为战争负完全责任”,所以确立战争目标可分为两种,一是迎合自由主义的良心,以和平与安全的名义攻打敌军,另一个是利用国家的集体自我中心感或民族优越感,使战争被解释成保护和传播自己高级文明的斗争。有三条具体推论能够确立某国为敌人:危机时期该国首先动员并实施战争行为;总是竭力把对方政府摆在侵略者地位;该国有违反法律、实施暴力和心存恶意的记录。宣传方通过寻找这三种证据,强化自己战争目标的正义性。
为了更加确保战争目标,还需要用敌人傲慢和堕落的事例强化国民的头脑,这种恶魔崇拜可以引发并延续仇恨。
此外,一个国家往往靠必胜信念维系战斗精神,这就是胜利幻想。具体方法有:累积的事实与看法;社会中富有经验的成员的预言;依靠一些非官方身份的人向公众解释战争;妥善处理关于损失的消息;增强对领袖的信心等。
维系与盟国以及中立国的友谊也是非常重要的,重要盟友间应该强调各自在战争中做出的艰苦努力来相互激励。有时,对战争结果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中立国态度,要引导他们认识到自己的敌人也是他们的敌人,这样有利于争取对自身有利的局势。
通过消除或转移敌人对一个交战国的仇恨可以瓦解敌方斗志,宣传有可能成为直接瓦解敌人斗志的武器。对敌宣传最重要的主题是胜利的不可能性,因为一个失去信心的国家可能会背叛他的盟友或统治阶层,并因为少数民族的脱离而失败。
在第八章,作者总结了一些影响宣传成败的因素:整个国家及组成群体的传统偏见的影响;宣传者可能冒犯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国家间通讯网络的限制;国家社会风俗习惯;人群间的相互渗透使得控制感情十分困难;国家间经济特性可能存在重要的联系纽带;其中,战争各方的相对军事力量是具有决定意义的因素。
二、对传播学的贡献
这本著作对传播学的发展意义深远。首先,拉斯韦尔开创了内容分析法,实际上发明了定性和定量测量传播信息的方法论。其次,他对政治传播和战时宣传的研究代表着一种重要的早期传播学类型,战时宣传是最初的关于态度改变的研究,也是关于大众传播普遍效果的理论,而宣传分析在后来的发展中转变成了传播研究。
另外,他从技巧角度入手,奠定了传播学经验学派的立场——从经验事实出发,采取中立态度,运用经验材料对社会现象或社会行为进行实证考察。具体而言,他想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哪些宣传技巧奏效了,哪些失败了,限制或促进宣传技巧的条件有哪些,总之想发掘出关于国际战争宣传如何能成功实施的精确理解。这种研究方法尽量避免价值观的判断,使学术研究尽可能客观准确,有利于发现规律、揭示真相,回归研究的本质。
最后,他的整个研究也孕育了后来在《传播在社会中的结构与功能》中提出的“5W”传播模式的雏形,在传播学术史上影响深远。
三、如何看待宣传
《世界大战中的宣传技巧》加深了我对“宣传”的理解,这个词是由拉丁文to sow发展而来的,原本是中性词,后来由于一战大量使用宣传控制人们的思想,英文propaganda被认为是含有恶意的贬义词。
通过研究一战时的宣传行为,拉斯韦尔提出了他对宣传的看法:宣传是现代战争必不可少的部分;是对现代世界的理性认可,是对这个时代随意性的认可;是对现代社会的广阔性、理性和随意性的本能反应。尽管反对无限制夸大宣传作用的做法,但他承认宣传是现代社会最强有力的工具之一。的确,相比真枪实弹的战场,宣传更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它体现出现代世界理性的一面,因为是通过说理和证明哪一方更正义来进行的,相比于血肉模糊和武力争夺,心理战显得更温和、富有人情味。但这种温柔的“诱惑”如果被用于邪恶的目的,后果也许更加可怕,比如二战中希特勒对德国人民的洗脑宣传造成了人类的巨大灾难。
此外,宣传和新闻的关系也是值得深思的。
宣传和新闻都属于传播范畴,而且现代宣传主要通过新闻媒介进行,但两者也有很多不同,导读部分把它们概括为:宣传重符号、重复、观点、时宜、操纵、有重点,新闻重信息、新意、事实、时效、沟通、讲平衡。但也有学者认为两者难以分开,如技术哲学家雅克·埃吕尔认为:“产生同样效果的各种现代传播形式都是宣传,即使其基本理论完全不同。”
结合中国的现实语境进行分析,发现长期以来我国的新闻工作受苏联传统的影响很深,形成了这样的新闻传播模式:单一党报体系,高度集权调控,突出宣传功能,经费和发行国家包干。这种模式在战争年代尚可,到了建设时期弊端凸显,不过近些年来随着行业的重新洗牌,媒体与市场的结合愈加紧密,内容也更加丰富,但新闻仍然受到来自宣传的影响,只不过影响源可能从国家更倾斜到了市场,资本对媒体的控制使得新闻和广告的联系变得紧密。
最后想说的是,《世界大战中的宣传技巧》不仅是宣传政策制定者的学习范本,对于普通人,我们也应该意识到宣传的力量,并(尽可能)善于识别那些试图控制人心灵的宣传伎俩,对此,多读经典著作,培养理性精神,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或许是行之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