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21
天气好不容易下点小雨
和小高一起去爬山。
从烈士塔石阶上去。一步一抬脚,步步费力气,爬了十三年的山了,还是累的气喘吁吁。
石阶旁土地上,树下的小草已经蔫了,支楞不起来了。连续四个月高温无雨,即使山里,也受不了啦。
中间石阶花栏里又换了小花;烈士碑下面花盆里土已平整,估计要种菊花了。
在亭子上长椅上休息,山口风太大,赶紧穿上毛衫,勉得吹了野风,容易着凉。
从来小高不说话,总是象个影子,象天上缥缈的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象个魂不附体的人一一身在曹营心在汉,遥遥的晃着。
今天说起刘不清,小白兔两口子,我认为生活作风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不关人品。认为他们俩口子人挺好的!
她却提岀反驳意见:跑烟的时候,她认为刘不清两口子是“烟草眼线”“卧底”。举报过她。
我惊诧万分。
她义愤填膺,刹不住车的,试图唤起我的记忆,说服我!
她从绿道一直说到下山,口惹悬河,不能停歇。
我是突破了我的认知局限,久久缓不过来。随着她的话,左右摇摆,还是不敢相信。
已经过去8年的事了,我已经淡漠、忘记了。
而且我从未想过他们夫妻会做出当线人这种大恶不耻的事来!
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同行最理解同行“十年修得同船渡"同学、同事绝不会做出岀格的事儿来,以后如何见人?日后如何见面?
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拉到那些跑烟的日子。
没有货,操心;有货,操心被逮;操心上车、操心货被丢……从上车那一刻心悬起来,担惊受怕,如老鼠的人生,见不得光。
每天晚上一想到明天要岀去拿货,总是担心;这种担心,带到梦里,在梦里躲躲藏藏,东藏西藏,心也是揪着的,第二天醒来:发现身体也是蜷缩一团,不得舒展。睡觉比干活还累!
烟草抓到一次,按零售价罚款30%,基本上一个月又白干。一个月中有几天没货,大约能跑十二__十五天。出一次事,一个月白干。每次过一天,象过一坎儿;过每个月的三十,才嘘一口气:阿弥陀佛!终于安然无恙!
逮了又惦记捞本。又拚命去跑,跑多了逮的机率又高,风险越大。恶性循环,如瞎驴拉磨……无暇涉及别的岀路,路越走越窄,慢慢地囚禁在这一条道上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象骆驼祥子,越努力!越困窘!越无力的局面。
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从鲁山拿货。我拿了45条中华,又多带了15条兰楼。
邓小红,圆圆的身体,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每一次出门,都带一整只卤鸡或一只鸭,装在斜垮的包里,一次拿一点,用嘴抿完。胖也有胖的道理。
那次她和母亲一起,帮她背。母亲65岁,瘦瞿,干净,讲究,穿着红底黑花的连衣裙。一人拿了47条中华去四川达州。(烟草法规定:一个人凭一张火车票,不能超过50条)
坐在鲁山火车站侯车室,天隐隐的黑下来了。
每个人,人人自危,可又逃不掉,摆不脱。空气凝结,端坐着,用眼神不动声色凝视着侯车室的每一个人: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如烟草局的探子)高度紧张,象只惊弓之鸟……
随着火车到站时间的临近,同行又陆续现身,平时有些小摩擦的,看着不顺眼的,面相鬼鬼祟祟的,戒备心更强,一个个象斗鸡眼,心怀鬼胎,互相怀疑,面和心不和。
“担着犯白粉的风险,赚着卖白菜的钱!"
背着大包、小包、拉杆箱,象农民工,好不容易挤上车,安顿好,总算暂时可以松懈一下了。还有3个小时,才到襄阳;从襄阳_达州还得7个小时。只有货交给老板,点好钱,落袋为安,才会长嘘一口气,这一趟,才算成功!
我熬不了夜,23点从襄阳下车,带下去15条兰楼,老公继续替代,继续赶路。
亲眼所见邓小红,在火车上熬夜时,受不了,用凉水洗脸,站下坐下,左靠右扶,困不住,在火车厢三个座位的底下,铺了一张报纸,上面还坐满了人,胖胖的身体不知怎么塞进去的,在座位底下蜷缩一夜。不顾体面,不顾形象!
贩烟的人,和别人不一样!
何姐,45岁,白晰的皮肤,五管端正,身材适中。却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令人别扭,不舒服!
时间长了,才发现:眼神。生活幸福的女人,眼神是平和,安详的,满满的安全感。而她,长年浸润在“躲、惊、吓"的状态下,眼神如鼠,看人是猥琐的,猜疑的,不相信的。我仿佛能看到她的眼珠里那个小黄点,如一面支离破碎的玻璃镜面,呈太阳线辅射状,随时都会碎了一地。
我老公,墩墩实实的一个人,浓眉大眼,国字脸,绝对是《配角》中的朱时茂,演正面人物形象。却在火车上,神情高度紧张。硬是给火车上的警察吸引来。问他:你是搞这的?(食指中指呈剪刀状放在嘴上)还是搞这的(又放到裤兜里)暗语:你是搞烟的?还是扒手?
老公老老实实回答:是搞烟的。警察看着他,亲自押送在襄阳下车,才罢休。
邓小红,坐累了,站起来,靠在走廊门口,一个身子把过道口挡的严严实实。短胖的两条腿叠放在一起,支撑平衡。火车逛停逛停,经常一加速又一刹车。
左臂抱住右胛窝,右手呈兰花指,轻托着胖胖的右脸;两只清澈的眼睛泛着晶晶亮,面部凝重,冷冷地扫射目光触及的人:有审视、有探讯、夹杂着怀疑的疑问:你是坏人吗?你一定想要害我!给人以压迫,令人生厌!
通常第二天,如果顺利交接完,久会报平安。
早上去买饭,路上遇到同行张庆林,她雇一老太太帮她跑烟:昨晚达州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一下子懵了。心忍不住抽搐了几下。难怪久没有消息。我也告诉他不要发信息,影响我睡眠:本来他一走车,就担心,根本睡不着;到现在这么久,没有消息,肯定是久被逮住到达州烟草局,人生地不熟!我脑子里立马岀现久沉重、侷促,难受的场景!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知道!走开,离了视线。给久打电话。久说不知道。只是回来上火车,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还在纳闷。
邓小红被抓住了,一下子罚款三万八千多。要是我,铁定疯掉。一年也赚不回来啊!
邓小红依旧跑,没有大嚷大叫,没有让人看到他的失控、眼泪、脆弱。
“不要哭,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的眼泪!”《巨风鳄浪》里说。
只是邓小红却信誓旦旦说,是小白兔两口子点的水,害她被举报,被抓住。
我当时因为这事儿,还睥睨她呢?觉得是她人品有问题。被逮住的确令人同情,惯性思维:跑烟是赚差价,赚得了钱,就得承担风险。我们是为了赚一点生活费,烟草也是它的工作职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被逮了,就怀疑身边的人!不是君子之为。
更何况小白兔和她是发小,而且还是小白兔带她入行,哪有师傅害徒弟的,还在一个院子里住,连老公也是小白兔介绍的。
从此:我离她远了。觉得她不可交。
不分善恶!不分对错!迟早也会怀疑我,也会象我身上泼污水。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举报谁。所以以己度人:从来认为同行也不会害我。如果抓到,自认倒霉!
多少年的事儿,过去了,我已忘了。
而小高,记性好,却记得清清楚楚。恨恨地说:只要害过她的人,一定要报复!恨不得掐死刘不清两口子。
我又震惊!
当我发现如此迷人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强烈的报复心时,我感到沮丧极了!我没有认识到,一个人的性格如此复杂。我现在很清楚,同一个人的内心,可以发现卑鄙和伟大,恶毒和慈悲,仇恨和慈爱,它们并行不悖。
她原来也怀疑过我们久,难不成她说的也是给我听的?
人心不可猜,人心难测啊!
二年后,离开了那个行业,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从此:再也不想、不羡慕跑烟的生意了!
踏踏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