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文是以花姐前夫第一人称视角叙述——
我和花花结婚的前一天夜里，我突然从梦中惊醒，某种奇怪的感觉驱使我睁开眼睛，看见母亲独自坐在黑暗中还没有睡觉。她正背对着窗外那微弱的光线笔直地坐着。
“您怎么还不睡啊？”
“这不是在看你吗？”
“妈，您也真是的，这么黑能看见什么？”
我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打着哈欠说，母亲马上用怪异且低沉的声音回答：
“看不见你的脸怎么了？天再黑，我也能数清你有几根眉毛。”
风吹得窗户哗啦作响。我抓住母亲的手，她的手像干枯的树枝，粗糙而冰冷。
“你出生的那天也是这么冷，也吹着这么大的风。”
母亲摸着我的手说道。
“你爸不在了，我已饿了三天，哪有力气生孩子？北风夹着雪花吹了一整夜，我觉得自己就要死在那个晚上了。”
这段往事母亲像口头禅一样挂在嘴边，我从小时候起已听过无数次。但我只是默默倾听。独自抚养遗腹子，母亲要比旁人艰辛。在这样一个晚上，想必对于母亲来说，过往的所有痛苦都会更为清晰，所以才无法入睡。
母亲突然用手抚摸我的脸颊。手掌干燥粗粝，却带着炙热的体温。
“大壮，你绝不要丢下你妈我啊！娶了媳妇可不能忘了娘。”
母亲不停地抚摸我的脸，就像对待吃奶的孩子一样。黑暗中，母亲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听着母亲用热烈的嗓音不断重复这句话，寒意一下子笼罩了我的全身。
“妈，怎么会呢？结了婚我也更喜欢您啊。没有妈妈我活不下去的。”
我像孩子一样撒娇道。母亲却用双手捧住我的脸，用更加炙热的声音颤抖着说：
“这个世上我就只剩下我的大壮了。你要是欺负我、打我，我就马上去死。要是你只疼你媳妇，讨厌你妈，我马上去死……”
我用力摇了摇头。“不会的。”母亲并没有脆弱到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她比任何人都坚强，她就是凭着这份坚韧独自抚养自己的独子的。
我从学校毕业后又工作了三年，母亲暗示我赶快成家。但是很奇怪，我迟迟找不到结婚的对象。不对，应该说母亲从来没有称心的准儿媳妇。
比如：
“那女人不行。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直愣愣地坐在那儿，像蛇一样抬起头直勾勾地看人家的眼睛。把这种女人娶进来可咋整，她得拿我这个婆婆多不当回事啊。”
或者是：
“不知道你咋看，我觉得这孩子看着老实，可还是小孩。别看她低着头，可面前发生的事她都偷偷瞄着呢。这可瞒不过我的眼睛！这种女人早晚得闯祸，折腾得丈夫不得安生。”
就这样，相亲一一告吹。
我对即将成为我妻子的人没有任何期待，因为我清楚，自己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最重要的是，我在女人方面跟白痴没什么两样。
我现在的妻子花花是我们学校校长夫人做的媒。当时她在供销社当营业员，母亲去她店里看了一眼，竟意外地相中了她。
“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也说得过去，皮肤白皙，脸上雀斑不少。会做生意，能吃苦。年龄也不小，知道尊重老人。”
经母亲确认过儿媳妇的人选后，便迎来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阴雨连绵，刚开始我们机械地一问一答。后来我打开话匣子后，就像上辈子没说过话一样滔滔不绝。聊着聊着，花花脸上满是笑意。当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心里暗自决定，就是她了。
但是我们的婚姻从第一天就充满了坎坷。现在回想起来，结婚第一天就出现了产生间隙的征兆。
半夜躺在被窝里，有时突然听见母亲在狭窄的客厅里走来走去。其实没有什么事，只是在监视我们夫妻的动静。有时抱着妻子，会猛然听见母亲的脚步声响起。每当这时，别说是被子的窸窣声，妻子连喘气声都要努力忍住。可是第二天早上，母亲对我们的床笫之事仍了如指掌。
“哎哟，多脏啊！用这脏手做的饭让人咋吃啊！”
“让你煮个汤，煮青蛙出汗那么丁点儿，你是嫌弃这个婆婆，想噎死我啊？”
妻子默默地承受着这些虐待。终于，我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