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年我十七岁,本是要入宫的,奈何被石子磕破了脸,一道圣旨将我许给了当朝极具盛名的太师,听闻这位太师年仅二八,名冠京都艳绝天下。
圣旨传到尚书府的前一夜,京都难得落了场大雪,整个大地白茫一片,世人皆唏嘘,定是上苍不满意这段姻缘所以落了这么场雪,我听过笑了。
随着一声钦此,我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不论是入宫还是嫁于太师,我都是不愿的。人人都说我可惜,姣好的容貌说没就没了,偏还挑在了就要入宫选秀的日子。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哪有什么石子磕破了我的脸,那脸不过是我夜里拿刀刮坏的。
因为我早有心爱的少儿郎。
我的少儿郎在边疆出生入死,保卫着他口中的家国,不知道有没有人替我给他书信一封,告诉他:与他定下终生他心爱的姑娘就要嫁作他人妇了。
2
成亲那日,八抬大轿迎我入了门,我忘了是怎么拜的堂怎么成的礼,只记得被嬷嬷扶着入了婚房,我静坐在床边,秤杆挑起了红盖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江临,他生的极好看,眉间一点朱砂痣,一切美好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疼吗?”这是江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的手抚上我脸上的疤痕,轻轻抚摸着,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让我难以忽视。
我摇头,打我毁容起,每个人见到我都只有可惜与嘲弄,就连母亲,也不曾问过我一句疼吗。
他把我抱起,走到桌前坐下,我慌了神不知他想做什么,又见他拿起酒杯递给我,“该喝合欢酒了。”
我迟迟不接那杯子,嫁于一个不爱之人,哪怕他千千万万好,也及不上心中少年半点风华,这酒,怕是没机会和心中少年共饮了,那我便不饮这杯酒。
他也不恼,一人将那两杯饮尽,又将我抱回床上放平,身子压了下来。
我闭上眼,我知这些事逃不了,那我不看,是不是心里的痛就会少一点。
“清清。”他伏在我耳边叫我的乳名,我来不及去想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乳名,我们平生第一次蒙面,我来不及去想,一睁眼对上他的眼眸,那眼里的深情逐渐化为炽热,我也逐渐晕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我身旁的位置早凉了,就好像没有人来过,床单上的一抹红却让我很难骗自己,那抹红渐渐映红了我的眼眶。
“夫人,你醒了。”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丫鬟替我梳洗,我瞅着没一个眼熟的,本来我应该有陪嫁丫鬟的,那丫头自幼同我一起长大,却在我磕破脸那日以不护主的名头给杖毙了,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3
江临好像比我还要孤独,府里只他一人,我也不用去请安敬茶,落得清闲。
成亲三月余,这日夜里,江临冲进了我的房间,一身酒气,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松手,嘴里不停念着我的乳名。
我从未问过他,为何会知晓我的乳名为何一副对我情根深种的模样,我不在乎,我巴不得他不要踏进我院门半步,这样我就可以骗自己说我还在家中还在等少儿郎的归来。
“清清,我遇见你在先,你心里有人也就罢,为何还能将我这个人都忘了呢?”江临眼里含着泪,又去倒来一杯酒塞到我手里,“我们的合欢酒你还没喝呢。”
我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喝那杯酒。
他抓住我的手逼我把酒喝下,我怎么也不肯张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魔头,一把将杯子扔到地上,独留下一句“我的清清怎么会是哑巴呢。”就走了。
我从始至终没掉一滴泪,在我穿上嫁衣的那日起或者说是在我划伤脸的那日起,我的心就好像死了,没有喜也没有悲。
自那夜过后,院里每日都有人送来一碗汤药盯着我喝完,我问那是什么,来人就说求子的,说我与太师成亲数月肚子没有动静,所以特地让大夫开的求子汤。
我猜到那是什么,不论我愿不愿喝,我都得喝,就像我的一生,无论我的意愿我都只能受着。
再之后,我成了一个哑巴,嗓子失了声,再也说不了话。
江临还有来找过我,他始终一脸深情的看着我,给我讲他近日都做了什么,讲外面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三月,那日我在院里晒太阳,听到丫鬟们在说边军大战告捷,天子下令即刻班师回朝。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心想啊,我的少儿郎回来了,可我却不能见他一面。
我等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听到大军入京的消息,却等来了江临,他带来了消息,也带走了我的希望。
“渝中起兵造反,回军的队伍被拦截,朝廷支援到的太迟,虽已平定战乱,但从边疆回来的男儿无一人生还。”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好似如释重负。
我啊啊两声,发不出来声音,在他走后泪水掉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我的少儿郎,回不来了。
我又想起江临说话时的笑,第一次我生了杀意。他是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想做的事哪件他做不成,前一秒对我深情后一秒喂我毒药,他就是恶魔。
我偷了小厮的匕首,之后日日夜夜藏在枕头底下,我在等江临。
4
这一日他如往一般宿在我房内,我看着他的睡颜,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匕首插上他的胸膛。
他似乎早就料到一般,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我,“沈清清,你何不改名叫无情呢?”他好像没因为那把插在胸口的刀受到半点影响,走过去端来一杯酒,掐着我逼我喝下,“我舍得毒哑你吗?明明只要喝下合欢酒,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烈酒入喉,我咳嗽不已,张了张嘴,倒真的有声音了,可我还是没说什么。
“你恨我?”江临似乎对这件事很惊讶,“恨不得杀了我?”
“对,我恨你,恨你毒哑了我。”
他笑了,“真恨我毒哑了你,你早就杀我了,你恨的不过是我杀了你的心上人。”
“你就是个恶魔!”我大吼道,似是将这么久来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
他抬手握上刀,将刀往里推了推,吐了口血,“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既然你要,那我给你好了。”
好像有什么画面在我脑海里慢慢浮现,又听他继续说:“我不过晚到了两年,不过两年啊,我以为可以弥补的,可你的心为什么就捂不热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为什么没有等我。”
5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一段被我遗忘了很久很久的记忆。
那一年我在路边救了个男人,带他回府养着,渐渐和他生了情谊,他告诉我说他有一日定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娶我,他让我等着他,他说他要去边疆,我信了,他走了没多久我大病一场,醒来就将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有个少儿郎要我等他来娶我。
男人的脸逐渐与江临的脸重叠在一起,原来...
我看见江临在我面前倒下,我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这一次,我的少儿郎,是真的回不来了。
“你起来,你为什么不帮我想起来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啊,我的心上人,是你啊。”我抹着泪,只觉得彻底累了,抱着他的尸体呆坐到天明。
“江临,我的少儿郎,我来找你了。”我拔出插在他胸膛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为什么,有些人注定不能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