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美四月天,大地春回,田野里一片葱笼,伴随着蜂儿蝶儿的翩跹,田野里也少不了三五成群的人们,左手拿着个镰刀或者剪刀,右手拎着个小竹篮儿或是提个塑料袋,满地里东跑西颠的挑马兰头,挑上一篮子或一袋新鲜嫩绿的马兰头。当然,也有的人直接用手指甲掐,因为这时的马兰头嫩得很,能轻而易举地摘下来。
现在挑马兰头的人与以往是不同了,农村的大嫂、阿婆们差不多都不见了身影,更多的是那些身着光鲜、笑容满面的城市来的姑娘和媳妇们,趁着东方晨曦初露,早早的骑着电车就到乡下“采风”来了。有的还开着小轿车,一路疾驰,欢声笑语伴着鸟儿的晨鸣,洒下了一路的欢畅,惊醒了满地萌动的郁郁葱葱。
或许她们是在城市里呆久了的缘故吧,蓦然来到这碧绿的旷野,觉得处处都是那么的新鲜,满脸洋溢着幸福,那兴高采烈的神情,看上去像是去完成某个重要任务似的。
田间的马兰头并不是成片的,在小麦刚长出地面不久,农民就在田地里喷洒上了除草剂,所以马兰头也就相对的较少了。只有那些熟知乡下情况的人,才会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挖到更多的马兰头。
马兰头现在大多生长在荒野、路边以及村边少人耕作的地方,只要有阳光,土壤不太干燥,就可以生长。在那些杂草丛生的掩映下,马兰头一丛丛一簇簇,常常是一小片连在一起,绿绿的嫩嫩的,绿意盎然,显得格外扎眼,人们弯下腰来,不大会儿就能大有收获。
马兰头是一种营养很丰富的野生蔬菜,入夏开花,所开之花似菊花而色紫,所以又有“紫菊”之名。它含有的蛋白质含量很高,无机盐含量均超过很多蔬菜,维生素A含量超过番茄,维生素C含量超过柑橘类水果,这在叶菜中是很少见的。除了有营养外,干的马兰头也有药用价值,中医认为马兰头性凉味辛,无毒,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利尿消肿的功效。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指出马兰头“春、夏取生,秋、冬取干者,不用盐、醋、白水煮食”,这个配方对于治疗痔疮有不错的效果。
春季吃马兰头可以吃到春天的味道,马兰头可以清炒、凉拌,也可以马兰头凉拌豆干,用马兰头做青团馅料也是不错的。但在我们家乡,更多的是清炒、凉拌。也许正是马兰头的这一特点,才会招引得人们争相采挖,在回首往事的沉重诉说中再一次的“请”上了餐桌,成为今人餐桌上的佳肴,更是成了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梦寐以求的佳品。
在我们儿时那个年代,马兰头可完全没有这般的情趣。每年的春天,乡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尽管那时候粮食紧缺,但田边马兰头是很多的,只是个头非常小,恹恹的藏在杂草中,既不妖娆也不显眼,像个被遗弃的、可怜的孩子,等待着人们去“救助”。但人们为了充饥,是根本不会顾及道马兰头的“哀求”的。
我们大部分人用镰刀仔细地割,左手拎住马兰头的一片叶子,右手镰刀割下去,左右手相互配合,一朵一朵,速度也不慢,总是很快的把它们从土里“请”到竹篮里,紧接着又去找寻下一个“主儿”,很快篮子里就满了半篮子。
春天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马兰头,还有荠菜、枸杞头。碰到了,就随手割回去。一条田埂割完,我们就到河边挑,那里是依河而起的陡坡,一面临河,一面临田坂。坡两边种着一排排蚕豆,我们就坐在坡上,蚕豆绿油油的茂盛地连城一片,坡很柔和,有泥土的特有的软度。
大大小小的孩子总是贪玩的,把篮子放在河岸边,暂时忘了挑马兰头,早跑去采蚕豆上的“耳朵”了。然后一个个紧挨着,排排坐,面向河水。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或带过几根稻草,或游过几只鸭子。隔壁的大姐姐教我吹蚕豆上的“耳朵“,她能吹出声音来,我也是学她的样,死命的吹吹吹,有时真的吹出声音来,有时吹半天把脸憋得通红也吹不出声音来。
慢慢的生活变得好起来了,城市已经被矗立的高楼所掩埋,“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的情景似乎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了。那曾经用来充饥的马兰头,不知道何时被人们所遗忘了,就像是孩提时丢失了的玻璃球儿,静静地栖息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城市的角落里,点缀着零零星星的绿意,难以安抚人们亲近自然的渴盼之心,更不要说奔走于绿野的愿望了。于是,每逢节假日,特别是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那些对田野、乡村充满留恋和好奇的人们,终归是要走出家门到田间地头来的——他们要感受大自然所赋予的那份神奇,顺便也要让老人和孩子们,去领略一下春天这无限的馈赠,由此也会触动深埋在老人们心头的那个情结,想起那曾经陪伴着自己走过艰难岁月的马兰头来。
岁月如流水,荡涤了几多的沉寂与繁华,唯有那些触动灵魂的经历,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头,任凭风雨如何洗礼也难以抹去。这极其平凡的马兰头,于冥冥之中让人觉得,它已经不再是一种单纯意义上的菜,而是承载着一个时代变迁的内涵,烙下了社会发展的深深印记,进而激发了人们崇尚大自然的一种朴实情怀。
春天来了一次又一次,马兰头绿了一回又一回,“春风又绿江南岸”,我又回忆起儿时挑马兰头的事情。细细思量起来,故乡的暖,便是这样子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在人心里生根发芽,如春天的马兰头年年在春水里长啊长,长成我灵魂里难以割舍的一部分,心中可以温柔的一部分。
故乡的暖也一直滋养我长啊长,顺着河水,越过河堤、越过村庄、越过岁月,在匆匆人世中,遇到世态炎凉、遭遇坎坷逼仄,故乡的暖便是通体晶莹剔透的碳,一直在心底深处火红火红地燃烧,始终助我拨火取暖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