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喜饶嘉措
再有不多几日,即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此乃新年之中,第一次月圆,因而点灯笼,家团圆,食汤圆。我没有考据,不过如此在意明明亮亮,团团圆圆(大红灯笼高高挂),应该是某种上古以来传承至今的风俗,本意怕是为了天人感应地与太阴(月亮)同步,互相助力;用当下的话说:互利共赢。
这事不科学,幸好,人活着不是单单依赖科学与理性,还有诗与远方、爱情与信仰。
元宵节又叫“元夕”、“上元节”。历代文人墨客留下了不少诗句,足以出版一本《元夕诗选三百首》,可见文脉之悠悠。
生查子·元夕
欧阳修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邓丽君的演绎,让我们无从超越,跟着唱和,已是大快。我们只能找另外一首咏元夕的名篇,弦之歌之,以向邓丽君等先生致敬,也向我们不绝如缕的诗性传承致意。
两首诗词,笔法各异,用力不同,但却用心一致,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心。想来,这才是元夕的美意。借助观灯猜谜,花市流连,男女相视而会意,以春心动春意,上应天时,不违人伦。
这样的意思,小孩子是懵懵懂懂的,不过,这些诗词意境,好像情感的种子,在他们的春天,春雨春风春潮来临时,萌发得自然而蓬勃。男孩子,可以成长为树林中一棵高大的苹果树,让女孩留恋其下,如鸟栖居其上,如萝缠绕其身。女孩子,会发育成为山谷中的百合花,小王子的玫瑰花,冰山上的雪莲花,是骑士的女主人,是行吟诗人的传奇。
我们的文化传统中,是通过诗词,来学习表达情感的。古人从来不会在诗词或者文章中,说出来“我爱你”这么赤裸的表白,那只会带来尴尬。实际上,哪怕是我们的父母辈,也极少见他们用如此西洋的表达。
当我们彻底认同西方的文化体系,摈弃东方的文化传统之际,我们就会以理性的、科学的、直白的方式,要求我们的父母,要把“我爱你”挂在嘴上。可是,当我们认真面对西方的家庭内部,特别是代际关系时,应该发现他们的困境。
我从来不反对西方的文化体系,实际上,我认为我们不是太多西方的文化,而是太少太缺,特别是我们学习的,是断章取义的西方,一个只有500年的现代西方,并非一个5000年的文明西方。
我反对的,是用西方的文化体系作为真理坐标,来衡量评价东方的文化传统。
以绘画为例,一幅中国文人画,与一幅西方的油画,他们的差异,不是毛笔与画刷,不是墨与油,不是纸与布,而是意境与美学。如果用科学的方式,分析画的色谱,分析重量与拉力,分析成分与质地,那么恐怕孰好孰坏,取决于用《清明上河图》还是《蒙娜丽莎》作为满分标准。
不能用科学的方法分析绘画,就好像不能完全用理性的方法来理解我们的诗性教育一样。如同我们西方的学术论文要求直白,而我们东方的诗、书、画必须留白。
留白就是在一幅作品中,说出来的,画出来的,只是一点点,留下大量的空白之处,让人畅想回味。这才是东方的美,是用西方的学术分析难以企及的东方心灵。
最后,引用“红豆饭”的博客一段文字,终篇言志。
日本文学大师夏目漱石曾在爱媛县的中学当过一段时间的英文老师。有一天,他带着他的学生翻译“I Love You”这句话。
有的学生翻译成“私はあなたを爱しています”和“我君ヲ爱ス”(注:这两种译法都是直白示爱,直接翻译成“我爱你”)
夏目漱石却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日本人是不会这样说的。”
“那应该怎么译?”学生问道。
他沉吟片刻:“应该译作:‘月が綺麗ですね’
【今夜,月色真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