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中,喝过的最酸楚的一顿酒,也是在那个年代。那时,我已在通辽读书。放暑假了,想到集体户去看看。当时与我在通辽一起读书的长春知青张书信和在长春的刘兵知道我要回去,都叫我顺便去看看还留在八付集体户的北京知青凯常生。老凯与我们几个原先就很要好。我再没时间,宁可不去看其它浙江知青也要去看看他,因为只有他没有伴了。于是我就转道走到八付户。
当我一进乱糟糟、空荡荡的集体户时,只见他一个人头朝墙正睡着。一眼看去,只有他身下的一领炕席是新的。我叫他:老凯大哥,我看你来了。他转过身来,一看是我,就一骨碌地起身与我很随便地聊上了。
到了傍晚,我说: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咱哥俩去那儿弄点饭吃吧。他说咱哥俩怎么地也得弄点酒喝呀,那么长时间没见了。我说:那我去买瓶酒来,再弄几个下酒菜。他说不用,来到我这儿了,要你掏钱,不在理。他一边说一边在屋里转悠。不一会儿卷起了睡过的那领炕席,又到猪圈里抓了唯一的一口小猪,就往供销社去了。我拦不住他,就紧随其后。
到了供销社,他把这两样东西往柜台一放,那小猪还在嗷嚎地叫。就说:能值多少钱就不说了,给换两瓶白酒,一包糕饼果子吧。服务员看了这情形很为难,我掏出钱来要付,被他坚决阻止。后来,八付分社的负责人从后面走出来,给了两瓶白酒和一包糕点,我们就回到了集体户。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哥俩连一铺炕席都没有,对坐在土炕上,两人一个酒缸,边聊边饮。后来,供销社的负责人来了,把炕席和猪仔送了回来,还拿来了水黄瓜、萝卜英子等。有几个要好的当地青年,知道老凯来客人了,也都拿来了一些吃的。但他们都很知趣,没有打扰咱哥俩喝酒聊天,送好东西就走了。
那天咱哥俩边吃边聊,不知聊到什么时候,两瓶酒都喝完了,也喝醉了,就和衣倒着睡了。第二天上午,我要走了,就偷偷地在他的炕席下塞了二十元钱。只有二十元,我当时只有这个能力。我跟他道别,他说:你走吧,我不送了,越送越难受,下次能否再见面,随缘了。
我这次走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但这次苦涩而又酸楚的对饮,在我一生中是永远忘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