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天中午,先生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兴致勃勃地问我:“如果有一天我挂了,你会记得我做的哪道菜?”
对,他总是如此漫不经心地说出“如果我挂了”这样的话,好像这样我会更加重视他的想法。
他说,“我是想起来老妈总是说再也没有人的豆腐炒的有外公那样嫩,但我却对外公做的豆腐毫无印象。”
再也没有……
婆婆这样说,我妈也这样说过,我妈说“再也没有吃不到外公做的那样好吃的黄瓜炒猪肝。”
说到吃,先生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他记忆里最深的一道菜是妈妈做的茄子煲,那是有一次在老三中后吃到后,妈妈自己倒腾出来的,取名叫“怪味茄子煲”,
“‘怪味茄子煲‘放嘉禾的剁辣椒和腊八豆,具体的味道已记不清楚,但那个感觉留在了心里。”
先生为什么会谈到茄子,可能除了茄子煲本身,也在于婆婆爱吃茄子。
有一次,公公的茄子被婆婆不断夸赞,我突然想出一句话:“你做的最好的菜,是我最爱吃的菜。”
因而,对于先生而言,茄子煲,满满的都是妈妈的味道。
2.
说完自己的记忆,先生反问我:“你呢?”
其实在他描述的时候,我就有了一节的答案,对于提问,我胸有成竹。
我说:“要说老爸,当然是蒸蛋,老爸的蒸蛋,又嫩又滑,他还爱神乎其神地跟我讲蒸蛋的秘诀,要放冷水,一定要控制在几分钟……”
他认真的样子,让我相信这道蒸蛋是我们家祖传的,别人都不会。
所以,当我后来在饭店里吃到“蒸蛋”,我的“家族自豪感”破碎了,没有祖传,别人也会,这真是糟糕的一种感受。
至于我妈,先生和我几乎是同时想到,先生说:“难道你没想起你高三的时候,老妈给你做的丸子吗?”
老妈的丸子?
在老妈做丸子的当时,我就跟老妈开玩笑地说过,“要是有一天我出名了,主持人问我,你妈妈做过什么让你感动的事,我一定会说起现在。”
因为妈妈是好强,感情不外露的,那一次却让我实打实地感受到了“母爱”。
高三那会儿,为了节省时间看书,好多通学生中午从家里带上热腾腾的菜,当晚餐,我倒也不是那么需要时间,我就想“跟风”带便当,像樱桃小丸子那样,带便当。
但我妈却在我披着“学习”的外衣提出要求时,义正言辞地说
便当盒太贵了,拒绝我带饭。
这还是亲妈吗?
我们家穷到买不起便当盒了吗?
再怎么你也得考虑我爱学习的心啊!
我好气。
但过了几天,妈妈买了保温盒,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次“下厨房。
对,我们家一直都是我爸做菜,我妈对于做菜两眼黑。
从“丸子”做起,“做丸子”不是“捏丸子”的意思,而是在超市里买回现成的丸子,放进热水里烫熟。
但就是这样,我也觉得好好吃呀,我的同学们也都觉得好好吃,每天下午一下课,大家围在一起交换菜,妈妈的丸子总能得到夸赞。
在不断地夸赞中,老妈越战越勇,会做的菜越来越多,竟然让我在每天的“带菜大比拼”中屡屡获胜。
她本人也习惯了我晚自习一到家,就让我速速转达同学们的评价。
在一次次我和她火热的聊天后,我耿耿于怀地问她:“你为什么当时要说买不起便当盒。”
老妈说:“我不会做菜,我怕做不好,让你在同学面前丢脸。”
……
我背过脸,哭了。
“后来我就每天问我同事怎么做菜,拿个小本子把他们说的都记下来……”
老妈越说,我就哭的越伤心。
难怪丸子这么好吃,原来也不是我家祖传的……
3.
相比于珍馐美味,家常菜背后常常是热气腾腾的生活和最朴素真挚的感情。
为此,我将“记忆中的家常菜”这个话题,发给了十个朋友(以下是收到的七个完整故事),每一个回复后,都是非常私人的一个故事,却又好像勾起了一些共同的记忆,他们的回复,暖心、伤感,或者好笑……
落选的“糖醋排骨”
讲述人:小九
糖醋排骨。我爸的拿手好菜!而且是他教我做的第一道菜,那时候我公司团建要搞厨艺大赛,我说我点个外卖假装一下,我爸爸:莫慌,教你。他写了好长的菜谱呀,但我最后还是点外卖假装!
(截图)
比鸡肉更好吃的辣椒炒蛋
讲述人:三邪
家常菜的话,就只有辣椒炒蛋了吧,不造是不是因为属鸡,从小就爱吃跟鸡相关的菜,有时候鸡肉会吃腻,辣椒炒蛋却从来不会。心情不好,胃口不好,不知道吃什么菜就会想起辣椒炒蛋,说起来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吃,但是我妈的辣椒炒蛋每次都可以下两碗饭。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我尝试了很多次,就是炒不出来喜欢的味道。
最成功的是炒出一碗“像地摊一样的蛋炒饭”
讲述人:船串川传
提到家常菜,我脑海里想出来的是一道不那么像菜的菜——蛋炒饭。平平无奇的白米饭配上不随处可见的鸡蛋,口味瞬间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并且你可以凭自己喜好添加各种食材组成你的专属蛋炒饭,口味多变的同时又一直没有偏离蛋炒饭本身的香味,甚至什么都不添加,蛋炒饭也足矣让人食欲大开。
记忆里第一次吃蛋炒饭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下厨就是做蛋炒饭,在我不会做饭的岁月中,家中如果没有人在并且没有剩菜的话,我唯一敢尝试的就是蛋炒饭,明明只是一道简单的蛋炒饭,但是每次我都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并且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算可以下咽,彼时的我并不知道油盐要如何使用,火候该怎么掌控,米饭怎样才能炒散。只是凭着饿的顶不住了,所以下厨做了蛋炒饭。此时的蛋炒饭对我来说,是一碗能缓解我饥饿的神药。
现如今,因为留学使然,不得不被逼迫掌握了各种菜式,被同学戏称大厨的我,在抛去聚会时做的那些‘拿手菜’以外,我自己解决温饱问题时,也经常做蛋炒饭。我甚至专门学了一些如何把蛋炒饭炒的像地摊一样好吃的秘诀,练习了很多次,我也算是拥有了我的‘特色蛋炒饭’在异国他乡,一碗纯正的地摊口味蛋炒饭,用韩国餐饮巨头白宗元的话来说是‘중국에 간다'翻译过来就是'去中国了',所以现在的蛋炒饭对我来说,是缓解我思恋故乡饮食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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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小跑着去摘的新鲜青菜
讲述人:Meow Meow
八岁时,父母在饭点时经常不在家,于是谁来做饭,做什么饭成了现实问题。算上九岁堂哥,六岁的弟弟妹妹,家里一共四个孩子。
妈妈教我在不锈钢盆倒入面粉,加上水和成糊糊。再小跑去地里现摘一把青菜。上锅烧水,水开后用筷子夹住一块糊糊放入开水中,糊糊入热水结成块,再放入青菜、些许食盐一起煮煮,估摸面糊煮透了就可以开饭了,四个孩子每人盛上一碗,面糊糊有嚼劲,青菜有盐味。嗯,好吃。这顿饭连着吃了好几年,直到我长大后会炒其他菜了。比如青椒炒青西红柿。
吃了会长高的牛肉
讲述人:随喜赞悦
在我的印象中,家常菜肯定是一道味道稳定好吃的菜,做起来简单,吃起来不油腻,我最爱的一道菜就是妈妈做的萝卜丝煮牛肉。
萝卜一定要切成细细的丝,牛肉也要剁成小小的肉粒,这样筷子一夹萝卜丝,中间还会参着牛肉粒,吃起来就不仅仅只有萝卜的清香,还会有牛肉的荤味。
妈妈在我初中的时候基本一周会做好几次,因为那时候的我挑食,个子只有1.47米,妈妈担心我长不高,不知道从那里听来吃牛肉可以长高的说法,刚好看到这样的做法我又爱吃,所以常常就做这道菜,本来我对这道菜印象不是很深刻,直到前两年妈妈说我能长到1.78有她不少的功劳,她才讲出为什么经常给我做这道菜,而且那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经常买牛肉吃她还是很心疼的,所以经常自己不舍得吃牛肉,想让我多吃一点,长快一点!
再也吃不到的胡辣汤
讲述人:Tina
小学的时候,期盼着放暑假,回爷爷奶奶家撒欢儿1个月,奶奶做着可口的饭菜,爷爷监督我写作业。那个时候榕树花开得正好啊,香香得溢满整个院子。
每次回去,奶奶都会做上一碗胡辣汤。不同于传统胡辣汤,奶奶的胡辣汤没有胡椒粉,没有肉片。搓洗面筋,蒸面筋,煮花生,煮粉条,也要忙活一上午。热乎乎的胡辣汤做好了,筋道的面筋,花生粒恰到好处的脆感,粉条糯糯得,再撒上些香菜碎,滴上几滴香油和醋,喝上几碗,口腹得到极大的满足。
06年爷爷突发心梗离开了我们。奶奶搬离了老家,轮流由子女们照顾。每次来家里的一个月,一到周末我就点名要吃奶奶的胡辣汤。因患多年的糖尿病,奶奶的视力开始下滑,视野模糊,胡辣汤可能做得不再那么精致。奶奶说:我老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她们都嫌弃我脏,洁儿不嫌弃,爱吃奶奶的胡辣汤,想吃奶奶就给你做。
2011年,奶奶走了,这碗胡辣汤是奶奶留给我的念想。虽不及餐厅食物的华丽,但这朴实的味道是奶奶给我的爱且温暖的味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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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胡萝卜炖五花肉到童年记忆到原生家庭到重男轻女到自我疗愈……
讲述人:Emma
最让我难忘和惦记的家常菜,是我外婆做的胡萝卜炖五花肉。
我可能没办法具体形容那个滋味,能想到的只有:满口咸香,独一无二;吃过一次,一生惦记。
我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吃过外婆做的胡萝卜烧五花肉,一个是初中的时候,在深圳的阿姨家。阿姨是外婆最小的女儿,姨夫是香港人,他们那会大部分时间都在深圳,外婆在阿姨家帮忙操持一日三餐,照顾小孩。我和我哥每年暑假都会去阿姨家呆上半个月或者一个月。
那真的是幸福的假期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外婆换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外婆那时候的手艺绝对到了人生巅峰的状态。做什么都好吃,我们都会舔盘吃光。吃完饭阿姨就会带我们去小区门口的大超市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挑选自己爱吃的零食,回到家又是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游戏玩耍。每天都好快乐。这是我童年里很美好的一部分记忆。
第二个吃外婆做胡萝卜烧五花肉的地方,是在我妹妹的琴行。我妹妹在郴州开了一家琴行,请外婆过去给她和老师们做饭吃,我三不五时就会去蹭饭。外婆总是会背着其他老师,偷偷给我使眼色,叮嘱我多吃一些。我知道这是外婆对自家人,对我的偏爱。虽然我心里觉得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有人还会让自己饿肚子的啦。
所以从小我就理解不了家里的亲戚说的:“你带去学校的零食别给别人吃啊,留着自己吃。” 我们这一代的人大概理解不了这个自私要求的背后,那一代人经历的饥荒冻饿吧。那种对食物的原始需求与渴望。
如果只谈食物的部分,其实就很简单。但是食物背后,是人,是亲情,是链接,是一张无形的网。
原生家庭,最近人人都知道的词。
谈到食物,我想的是原生家庭,想到的是我外婆我妈妈对我的影响。以及自己是一步步如果剥脱原生家庭的包裹,最终成长为今天的我自己。
说两个最简单的例子吧,或许会让你对我的外婆和我妈妈的有些微观上的印象。
昨天我嫂子生了一个宝宝,我很高兴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了一个亲侄子。接着我收到了外婆的微信语音私信:“桔桔啊,你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也会生个男宝宝。”
我打字回了一句:男宝宝女宝宝都是好宝宝。
然后我外婆又立马回复了一段:“一定,一定会是个…。”
我没听完最后的男宝宝三个字,就掐断了语音。
另一个例子是我妈妈,每当在街上看到有孕妇,都会凑上去看一眼,然后对对方说:“保佑你生个男孩啊。”
你能理解我内心一万个白眼,一千个无语,一百万个不舒服的心情吗。
我外婆和我妈妈都很爱我,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我很难受,他们有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我觉得很可悲,因为我们都是女人,但是我妈妈和外婆却对女性的自我价值认同感,那么低。低到没有办法直视性别这件事。更不用提平等两个字。她们理解不了。
所以我是如何在这样的原生家庭中,一个在我20岁就给我安排相亲的,认为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嫁个好人家这样的观念里成长为今天的自己。一步步摆脱,那些以爱为名的绑架。
是的,绑架。
所有不以尊重为前提,不把对方看成独立个体、看成一个平等的人去尊重的爱,都是灌输、植入、自我沉迷的爱。
我曾经在学习萨提亚课程的时候,向老师提出过一个的自己的议题:
“当别人向我扔来一个黑球(误会、言语中伤、施高压等、价值观绑架)的时候,我躲避不了也做不到不在意的时候,还可以怎样保护好内在的自己不受伤?”
这个疑惑依然是我的课题。
大熊说:你需要更强大的心。
或许是的,也许等我们更强大了,所有向我们扔过来的黑球,都可以转换成另一种宽容吧。
所以食物不仅仅是食物,食物的背后是爱,是牵挂,是付出,是羁绊;
是某一个痛处,也会开启我们的自我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