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那个每一寸空气中,似乎都有一种不可描述的凝滞与阻塞的一天后,H同学似乎经历了一些让他感觉焕然一新的事情。他参加了学院部门中的团建活动,在这次活动上,他决定将自己的一首诗篇,读给所有在座的同学们——当时的他,从大家的闪烁着的眼神和清脆的掌声中,感受到了什么;但他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出于礼貌还是真的对他的认可呢?如果是后者的话,是由于他绚丽的文字还是久久地回旋的诵读声音呢?他找不到答案。纵使仍然在困惑着,但他感觉,事情在他身上确实起了一些变化。并且,无论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样的,无论会将他引向什么方向,他内心生出了某种去迎接它的信念。
H同学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似乎还是做着和平常差不多的一些事情。他会迎着朝阳的澄净如练的光辉,感受着落叶飘飞在空中的那种有点儿涩却又蕴含着某种清香的气息,朝着静谧而肃穆地等待着他和同学们的教学楼走去;他会在课上举起他的笔来,让他思绪的流动在纸张上行与列的边界上游移;他会在回到宿舍之后读书,他的目光如同一架投影仪一般映射出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和景色,他的耳朵如同留声机一遍一遍地播放着那些满怀着来自数十年、数百年前的深情的语言;他还会在课后守在老师的身边听取老师对他的意见,尽管他每次都会后悔,自己这样做耽误了老师自己的时间……他发现自己能够说出更多的话来了——虽然有很多时候还是感觉不太自在;他的无意识中的一些想法渐渐地清晰了起来……他在每天似乎都差不多的生活中,自己却在起着某种转变了。
似乎和中学时代那种一天在教室里,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的状态有些不同了。H同学感到自己不再像是一个流水线上等待着种种工序的零件,他开始真的作为一个有一定自由而存在着的个体了。但这有的时候也会给他带来许许多多的迷茫,处在起跑线上的他仍然没有看到自己未来的出路。截至目前,他似乎还是一个只知道学习的孩子,他在这里的朋友并不多。他感觉其他同学似乎都在很多方面远远地超过了他。他好像一个刚从高原上骤然来到平原的人一样,摆脱了稀薄的、令人窒息的大气,他如同发疯了一般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有种将大气中所有的氧气全部抽干的强烈欲望。但是,当他沉醉在这丰富而充足的气息的时候,他就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就又要晕过去了……
他仍然在手机中他的群组里面说很多——他每天所做的那些,他的忧伤,他纷纷扰扰的思绪,他所期待着的那个自己……虽然有那么多可观的事情了,他为什么还会那样的难过呢?他追问着。流泪的时候,怀疑着一切的时候——对他来说还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有的吧,也许……他永远等不到它终止的那一天了。
他也是接到了本院举行运动会的消息。他接到了一个负责引导班级入场的任务。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它,尽管他把会议中谈到的注意事项和部门里面的消息都读过了,也询问了一些问题——但他感觉似乎事情搞砸的场面已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尽管还没有发生——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没错,那一天,开始下起雨来了呢。他听到了雨伞伞面上自己的心跳——十分清晰,又一种既连续又破碎的感觉……那是一处波涛汹涌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片的海洋吗?还是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颤动着的瓦砾的山峰呢?
雨,大概下了有两天的时间吧。这两天里面,除了上课他很少出门。他做的还是那些他自己的事情——看书,写作,以及打扫房间。他会听自己手机里面的音乐,有时也会听另外一些“音乐”——从窗外传出来的饱含着节律的雨声。
雨结束的那天是运动会开始的一天。阳光更加透亮和清澈,可是天气变得更冷了呢。他换了一身比较厚的衣服,可是仍然感觉自己在不住地打颤。那个上午是有着深刻的独特的特征的,可是似乎在他的眼中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深的印象——因为它太仓促,似乎比一般的上午确实快了不少。在排练方队中的他,黯淡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明媚了一些,但在阳光照耀下的他的眼珠似乎折射出一些好似泪花的在漂移和闪烁着的痕迹来——虽然他并没有真的在哭泣。他在方队排练完之后,就匆匆回去了。
其实,在这期间,他还做了另外一件事情——他和与他取得了联系的另外一位同学一起,讨论了许多有关下午工作时应该考虑到的问题。尽管这似乎有些显得为时已晚——但他感觉自己开始有点儿头绪了。他十分感谢着那位同学,并且他也责怪自己竟然不够细致——竟然自己没有想起来提前与合作者取得联系。“果然,这似乎就是很多人工作做得比我要好,也更容易让大家信任的原因呢……”他这样思索着。
等到下午,首先是各个班代表团入场,然后进行方队检阅。每个班级都展现出了自己非凡的创意与特色,都有自己能够令人折服的地方。他们迈着十分整齐的步伐向前走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独特的风采。
接下来是领导讲话和运动员宣誓环节。响彻云霄的声音回荡在了整个操场之上。但无声的躁动,是再大再洪亮的声音都难以抵挡住的。有时,前者比后者对一个人来说具有更加巨大的力量。没错,H同学的心开始随着浩荡的声波来回震颤,他在担心着一件很快就要到来的事情……
等到最后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在操场中间的数百名同学骤然散开,走向观众席的时候,H以一种庄重的神态向前走着。他的心仍然在颤动,但这反而凝结成了他神情上的一种凝滞。他来到了他负责的那个班级面前——然后,他开始传递了他的信号——他告知他们怎么样排列,以及在这一过程中注意秩序和安全。他从来没有预料过——甚至他当时都不自觉地——发出了比平时还要响亮一些的声音。他眼中凝聚着的乌云似乎消散了一些。他如一个快要蒸熟了饭的电饭煲一样吐出很多气来——虽然不够强烈,但它标志着一件事情的结束,和另外某件事情的开始。
“加油,加油……”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运动员们竭尽全力地奔跑着。静坐着的他,有一种敏锐的感觉:一些非常难以预料的事情,还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