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
一个平常的人,举着“造反”的大旗,就可以成立一个司令部,然后摇旗呐喊,招兵买马,网罗人才。
我和同学去逛大观园,大观园内所有的墙壁上都贴满了大字报。有批斗走资派的,有揭发地富反坏的,更多的是各种战斗队成立宣言,并且名字起的非常之大,比如山东造反总司令部之类的。这让我想起八十年代末的零零总总的公司名号。
小学的校长老师被打倒了,批斗老师的时候我没去看,因为我妈妈也是老师。(多年后打了老师的同学给老师道了歉)。调皮的同学发挥自己的想象,根据老师姓名的谐音给老师们起了外号,譬如某咸菜,某臭人,哈拉哨,某馍馍……。我猜大约碍于我的面子吧,我妈妈没有被起外号。
我们闲着无所事事。
响应号召去造反吧,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主张,但是还是申请成立了一个战斗队,在小学楼上领了一间小屋,里面有个小火炉,有个课桌和椅子。
我们几个同学在里面过起了日子。有从家里拿来锅的,有拿米的,在火炉上煮起了米粥。
仿佛该干点革命。我们想起了电影上演的地下工作者在闹市区撒传单的画面。我们没有传单,但是大学生们有啊!我们去了学校,挨着教室敲门,说可以帮他们发传单。
保皇的,造反的。只要是传单来者不拒,半天下来也收敛约一二百张。
我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了济南火车站,就是已经被拆掉的老火车站。我们找了一个制高点,取了十几张(不舍得把传单一次扔出),扬起手奋力一挥,传单软绵绵的飘落下去,无人搭理。没有电影中抢传单的丛林般的双手。
不知造谁的反保谁的皇,不几天我们的战斗队自动解散。
乱世之中我成不了英雄,我是胆小怯懦的一个人。
我不敢参加大辩论,我嗓门小声音低,怕说不过人家,也怕说着说着没词了;我不敢像那些勇敢的女孩一样,在安静的公交车上,突兀的高声朗诵起语录和诗词;我也不好意思面对陌生人神情亢奋的高呼:好消息!好消息!最新指示传下来了!
开大会时我甚至不好意思跟着高呼口号,还好,大家都奋力举手高呼,没人注意到滥竽充数的我。
事件还是屡屡发生。那时开大会,主席台的右侧面会放一个三抽桌,桌后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是带领大家喊口号的。会议开始时或者中间,他们会用凄厉凶狠的声音高呼: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坚决镇压反革命!
但是有一次领喊人的口号喊反了,当场被打成反革命。
还有一个更冤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刚会写几个字,想在墙上写一条标语。刚写了打倒两个字,被人发现后面有一条标语,两个连起来,居然是个反动标语。于是这小孩被打成反革命,带着高帽到处批斗。后来这小孩没活多大年龄就因病去世了。
我独自走在路上的时候,内心诚惶诚恐,脑海一遍又一遍复演这些事情,生怕我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