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同学姓刘,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班。我们两家相距不远,所以也经常在一起玩。不过他一直都很守校规,初中时我则经常逃学。他个子矮而且瘦,象是有什么病,一跑就气喘吁吁。他兄弟三人,他居长。他父亲在外地上班,一年中最多回来一至两次,每次最多也只待个十来天。他母亲是我们当地颇有名气的媒婆,常年走家串户,很少着家。刘同学带着两个弟弟,自己挑水做饭,还要打猪草喂猪。
转眼初中毕业。经过考试,他顺利升入高中,我则远去异乡顶替父亲上班。两年后我回家老家,发现有个年龄与他差不多的姑娘,在和他一起收麦子。他专门割,她负责揹。三十多年前,我老家有种专门用来揹麦子的工具,叫“枷担”,是用木头和竹子做的。重的有十来斤。这玩意现在是不大见得着了。那姑娘个子不高,几乎与枷担等长,所以她必须朝前大幅度地弯腰,才能将一大捆麦子揹起来。老家这时的天气是潮湿而又闷热。我看见她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连脖子上的毛巾都在滴水。
四姐告诉我,那是刘同学自己找的对象。家在八里外的新龙山。他们住在一起快半年了。还说,那姑娘话少,勤快、脾气也好。未了四姐还说,将来你也要找个那样的。
匆匆又是岁尾年头时候,我回老家过年。有天正午,我们一帮子朋友在城里闲逛,刘同学也在其中。行至东门口,看见有个送亲的队伍迎面而来。人们敲锣打鼓,挑筐抬箱,欢言笑语,浩浩荡荡。街上的人都分立两边,伫足而观。我们也停下来看热闹。我搂着刘同学的肩膀,站在最前面。人们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说新娘新郎是否般配,说嫁妆多寡,说双方父母是谁。也说媒人做了一件好事或是歹事等等。当新娘新郎经过时,我的心跳猛然加速,使劲跳个不停————新娘不就是刘同学的对象吗?我赶紧看刘同学,发现他涨红了脸,且停止了说话。新娘也朝我们这一群看了一眼。我敢肯定,她也看见了我和刘同学。
送亲的队伍渐行渐远,人们纷纷散去。刘同学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话也多了起来。仿佛刚才从面前经过的那位新娘,不曾与他有过任何关系。这让我很难理解,心情陡然变得复杂,不想与人说话。那时虽然年青,却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也为那个姑娘难过了好一阵子。同时也希望新郎是个好人。
这件事给我的映象极深,以至于三十多年后,一想起都还历历在目。他们分手的缘由,当时我没问过刘同学,他也没有向我说起过。后来还是四姐告诉我的。刘同学的母亲认为自己的长子是高中生,才堪大用。而且她们家不久就要当城里人了。一个农村姑娘,怎么说也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他母亲所言不虚。没几年,刘同学一家都办了农转非,迁往了他父亲所在的单位。就此一别,我们再没通过音讯。至到去年,我才辗辗转转得到了他的电话号码。他说,从二十五至三十七岁,都在单位上烧锅炉,后来又守了几年大门。因为身体不好,已提前退休。退休后就开始带孙子,已经三年多了。
电话里,刘同学的声音有些苍老。我始终没提那段往事。但还是忍不住想,那姑娘后来过得怎么样呢?但愿她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