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创非首发,首发公众号难忘旧时光,文责自负)
四月三十号,我姐打电话邀请我五一放假带娃回去住几天,同时会回去的,还有她两个女儿,和大女儿家的两个女儿。而且强调,我们好久没聚过了,她买了牛肉,排骨,鸡……我要是不回去就要放坏了,云云。
她说话时热情似火,好像她主办了蟠桃盛会,我是她金贵的上仙一样,她竭力不让我拒绝。我听得出她的诚意。非我不可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宁可使死牛不能打住车,说啥也不能让买好的菜们放坏了。
网上有句煽情的话:你说你四点到,我从三点就开始幸福。
我姐为这次的吃喝玩乐蓄谋已久,她的幸福感至少提前了一周。
我还听出了姐诚意里的央求。自从我姐夫出去打工,她就沦落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做饭没心情吃饭没氛围,家里半个月没都开火了,每天晚上她都“嘎嘣嘎嘣”地吃黄瓜。她需要我们回去凑个人气。
她坚持不懈地回家是因为家里还有唯二的活物——外孙女们的宠物兔。半大的兔子早已没有了小时候的软萌,把屋里弄得特别臭,放阳台全家受不了;放楼道邻居受不了;她大女儿提议把兔子送人,孩子们哭声一片,小心脏受不了。养兔子本来是哄孩子开心的,再变成得罪人,她也不忍心。况且,“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能得罪一个“小人”,两个外孙女可是两个“小人”呐,她不想失去民心,所以她把兔子带回了老家,装在一个鸟笼里养着。鸟笼狭窄,兔子现在只能朝一个方向前进一点点,想拐弯调头都不太现实,只能静若处子不能动若脱兔。
兔子要吃草,她得上班,只好跑来跑去地侍弄。两个吃斋的一起变美,画风无比清丽。
我姐还说,留守老人真可怜!我哈哈大笑。我说,第一,你不老;第二,你把兔子放生了去大妮儿家不就不用“留守”了。我姐摇了双手否定我的馊主意。后来据我观察我姐并不是想解决兔子的问题,她只是想倾诉,我很明智地不参与意见。
前几年在网上看见一个故事:一老人独居,孙子总爱打游戏不怎么去看望他。老人心生一计,拉了网线买来电脑让孙子来家上网,他乐此不疲地端吃端喝,庆幸总算是团聚了。
我们认为是孩子需要我们,但是现在看来更多的是我们需要孩子。
早上醒来,后窗的鸟儿在欢唱,间或夹杂着它们扑棱翅膀的声音,狗跟着叫起来,声音有些沧桑。邻居在逗她家小孙子,千般宠爱尽在她高一声第一声的呼唤里。
我闭目养神,九点半才起床。作为代理厨师要为孩子们呈现一桌好饭,我决定把昨天晚上开始解冻的鸡炒一炒。
姐家的炒锅有点粘锅,我使唤不住它,火调小也不管用 ,怕糊锅,没办法做小炒鸡了只好添水炖,最后再大火收汁算了。
这时看到我爸回来了。三十号那天我姐让我喊我爸回来吃饭,我答应了。接着她要我跟爸说,叫他回来把门口菜园有一小片地刨一刨,该种啥种啥。我说,你想进二十四孝图吗?为啥你不刨?她说她腰疼。我说,那为啥我不刨。她说,你没劲儿。我笑得花枝乱颤,分析的真精辟。
当年我姐我俩干庄稼活样样精通,是我家的两员虎将,堪当大用。没想到青山依旧在,人半老,却已经手能提,肩不能挑了。
我说你可以把咱九十五岁的大姑叫过来,反正离得近,咱八十岁的爸刨地,大姑浇水,邻居看见咱俩虐待老人顺便给咱拍个视频一上传,咱俩分分钟红遍大江南北。
我俩笑了半天我也没打电话,看来不打电话也阻挡不了我爸回来的心,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我琢磨着怎样开口让他刨地,恶人是我当还是留给我姐当,纠结的时候往外一看,我的想法是多余的。
我爸已经栽了一趟甜瓜一趟菜瓜,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的。瓜秧应该是他亲手育的苗,有五六个䇲子,黑油油的,生机勃勃。而且每一棵都浇过水了。“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要再起床晚点,瓜都该熟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抓紧时间做饭,种瓜赶不上节奏了做饭可不能落后,我也是有上进心的。
我爸抬高嗓门给每一个路过的邻居打招呼,他听力不是很好了,别人给他说话一遍他听不见就得再来一遍。所以给我的感觉门口一直有人说话。
炒鸡少,留给孩子们吃,他们不喜欢汤汤水水。我要另外炖排骨汤,我爸帮我看锅,我去超市买冬瓜胡萝卜和海带。海带带盐,我冲了一下下锅,电压力锅有些欺生,不通电了,换了插板也不行,我换用电饭锅。
没有一个冬天不会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电饭锅虽然有点慢,总有做熟的那一刻吧!
不曾想一下子做到中午十二点半。
那时车马慢,做饭也慢……
汤咸,因为海带带了巨多的盐,我冲了表面却低估了它的内涵,又顺手撒了正常量的盐造成的,下次需要注意。好在我姐及时回来,给孩子们做了蛋炒饭,要不这样的汤他们要静待绝食了。另外,排骨也放少了,看起来清汤寡水儿的。
我一直没有被放在厨房的位置上,除了疫情期间烙过一次饼至今都没有动手给家人做过饭。我对做饭既没有理论指导也没有实践加持,只凭一腔孤勇,导致马失前蹄。
孩子们扒拉不出来几块肉,不吃;我姐吃了孩子们没吃完的炒鸡吃饱了,不吃;我只好默默地吃,以证明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可怜的是我爸,等了半天终于吃上闺女做的饭,排骨咬不动(他只能吃软烂的,我做的饭大人孩子可以吃,老人不适合),汤咸,也不香,他都没有吃饱。天空似有若无地下着毛毛雨,他义无反顾地回家了,咋拦也拦不住,这是要回去吃泡面的吗?
入围二十四孝图,我快够格了。
我昨天还嫌弃我姐煮牛肉不放盐,冷冻鸡不放冷冻放冷藏差点变味儿,嫌弃她做鸡蛋灌饼第一张不放油第二张不放鸡蛋,虽然到最后什么都放了却被我诟病。现在看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从做饭上看,我们是父母的同款无脑女儿。
我妈做饭挺好吃的怎么到我们就不行了,是不是发生了变异?小时候我吃饭胃口不好,我妈给我炸馍干,炸至金黄出锅撒盐,焦香。做蒸面条的时候耗费功夫,我坐在厨房门槛上等饭常常把饿的头晕脑花,我妈丢给我一根肋巴骨让我先啃着,骨头香味四溢。有时候早上我醒了去厨房看,我妈已经去浇菜园了。大锅里是烫面做的饹馍,能吃出面的甜香,后锅炒了嫩变瓜丝,青翠欲滴……
我卷一个烙馍去菜园,指头粗的黄花顶着一朵小黄花,它们的藤在爬竹竿,菜畦里井水透亮,菜埂上的水萝卜玫红色,它们的叶子水灵灵的,拔下一根拧掉叶子洗净就着烙馍吃,极香甜。
我说咱妈的好厨艺咋不遗传给我呢?
我姐说,咱妈炒菜一般啊,韭菜炒鸡蛋,她常常不知道先放鸡蛋还是先放韭菜。
我一下子凌乱了,我也忘了应该先放啥。有时候是和一块炒,有时候分开炒,炒熟放盐为止。
炒鸡蛋的先后顺序也不足以成为我妈茶饭不好的佐证啊,毕竟我也是吃着妈妈做的饭长大的,也保留着清晰的记忆。
记得我去年回来,我姐说要给我做番茄汤,然后她开始切肉。这神操作让我警觉起来,我说,你说做番茄汤你为啥切肉?姐说,是啊,咱妈做的番茄汤就是放肉的呀!你没吃过?
放肉的番茄汤,第一次听说。为啥我俩对妈妈的回忆有这么大偏差,总不可能我妈给我姐做饭一个样给我做饭又一个样?
一顿饭下来我已怀疑人生。更糟糕的是,我爸,作为知情者,被我一顿饭吓跑了,九头牛都拉不回。
我以后再也不自告奋勇地做饭了,我要深藏功与名。
我姐安慰我说,其实除了咸也没啥缺点。
我狡辩着,咸是特点,不叫缺点。
我姐无奈地说,嗯,你有理。
好了,做饭不圆满吵架圆满了,我要碎觉。
在姐家我很放松心情也好,做饭不好她也不骂我,吃饭多了姐还表扬我,我娃跟着他表姐说话可正常,一点也不怼人,收起了锋利的棱角,孩子变得可爱。我们快速旋转的神经发条一点点调慢下来,很治愈。村庄的午后有点宁静,没有轰轰隆隆过车的声音,没有此起彼伏的大喇叭声,甚至没有人大声说话,躺床上一闭眼就想睡着。不一会儿后窗暗了一些,屋顶和檐下滴滴答答,雨疏风骤,梦里花落知多少。
五点我姐开始做菜盒,我这个手残党全程观摩不发言。
晚饭后姐家大外孙女带了小伙伴来家玩儿,七点半人家奶奶找孩子,遍寻不见,终于找到了,拉到大门外噼里啪啦一顿锤。我姐数落外孙女两句这下可好,孩子噘着嘴翻白眼,她里外不是人。
还有一只瘦小的也玩得乐不思蜀,是二嫂家的孙女。我姐好言相劝,我们都要锁门了你咋还不回家哩?
我跟着笑,类似事件可能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吧!
不料二嫂家也锁了大门,孙女少一个他们都无感,心真大。听见她二孙女子在门口哭,我姐又帮忙喊门去了。
我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家少了一个人?我姐说,散养的,孩子多(姊妹三个)顾不过来。
哈哈哈,我笑懵圈。
我说我带我娃回你家,他爷爷奶奶就没捞摸了,一个孩子不够用。
我姐笑出眼泪。
我姐担心我们吃饭早半夜再饿了,给我吃了一锅包谷棒子。煮熟后我咬了一口,打开手机看见一句话,一个老奶奶说,我七岁都会给全家做饭了,现在我孙女六岁,还得全家撵着喂饭。
我猛然咧嘴笑,包谷粒一下子砸到手背上。
珍惜每一段不需讴歌的生活,苦难里的光辉是光辉,风平浪静的日子也是我最美的高光时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