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总是先落在厨房的瓷砖上。你摸黑按下咖啡机的开关，听它咕噜噜地酝酿着一天的苦与甜，杯壁很快凝上细珠，像刚哭过的人未干的睫毛。面包片在吐司机里鼓起，又慢慢瘪下去，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像日子在悄悄舒展筋骨。
楼下的树又抽出了新叶，浅绿得近乎透明。你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它还被台风刮断过枝桠，如今断口处竟冒出更密的芽。卖豆浆的三轮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轮，辐条上还沾着昨夜的月光，亮晶晶的，像谁没擦净的泪痕。
地铁换乘时，总有人和你挤同一部电梯。穿校服的姑娘背着沉重的书包，耳机里漏出半段流行歌；西装革履的男人对着小镜子整理领带，领口别着的钢笔闪了闪；还有位老奶奶，提着布袋子，里面装着给孙子买的草莓，红得快要滴出水来。每个人都低着头，却在电梯上升的瞬间，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眼跳动的数字——那是生活的刻度，不紧不慢，却从不停歇。
午后的办公室总有些昏昏欲睡。窗台的多肉又徒长了，歪歪扭扭地伸向阳光，像个努力够糖吃的孩子。打印机“咔哒咔哒”吐出文件，纸页边缘带着温热，混着空气中的咖啡香，酿成一种叫做“忙碌”的味道。有人在茶水间小声打电话，说“晚上回家吃饭”，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
傍晚的菜市场是最生动的调色盘。紫甘蓝堆成小山，胡萝卜沾着泥，老妇人蹲在地上择菠菜，指尖掐掉发黄的叶，动作熟稔得像在抚摸老友。“称两斤排骨”“要瘦点的”，摊主挥着刀，骨头落地的闷响里，藏着多少家庭的晚餐密码。你提着一兜菜往回走，路过花店，门口的向日葵正朝着落日的方向，把影子拉得很长。
夜晚是被路灯泡软的时光。你坐在沙发上拆快递，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发出轻微的声响。电视开着，没人认真看，只是让房间不至于太安静。窗外的风穿过树梢，把白天的喧嚣都吹成了呢喃，你忽然想起早上忘带的伞，此刻正安静地靠在玄关，伞骨上还留着昨夜的雨痕。
生活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咔哒”声，是晾在阳台的衬衫被风吹得拍打栏杆，是冰箱里剩下的半盒牛奶，是睡前翻到的旧照片里，自己笑得露出牙齿的模样。它像粒被随意丢在土里的种子，没人刻意照料，却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悄悄冒出嫩芽——带着点倔强，带着点温柔，带着所有不期而遇的，平凡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