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睁着眼睛数过墙上时钟的每一次跳动，从午夜到凌晨，脑子里盘旋的不是明天的工作，竟是美团页面上那些亮着灯的店铺。我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川菜馆的麻婆豆腐加了又删，粥铺的生滚牛肉粥点了又退。支付按钮按下去三次，退款申请也跟着发出去三次。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起的，起初是淅淅沥沥，后来变成哗啦啦的一片，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终于停在附近食堂的页面，炒猪肝配清炒时蔬，二十一块五。下单时看了眼时间，四点零七分。订单确认的提示音刚落，就看到骑手接单的消息，头像旁标着“距离1.2公里”。
门铃响时，我趿着拖鞋跑过去，透过猫眼看出去，雨衣上的水珠正顺着帽檐往下滴，骑手手里的外卖袋被护在胸前，像捧着什么宝贝。“您的餐，刚出锅的，还热乎。”他说话时带着点喘，眼镜片上蒙着雾气。关上门，把饭盒放在桌上，指尖碰到盒盖时还能感觉到温度。炒猪肝带着酱油的香气，时蔬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踏实。窗外的雨还在下，我忽然想起那个骑手，他此刻是不是正骑着车，往另一个顾客家赶？
这让我想起前几年在超市工作的日子。白天在办公室做报表，晚上还要去仓库监盘。货架上的商品一件一件数，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腿站得发麻，眼睛涩得睁不开。结束后打车回家，小区里一片漆黑，洗把脸倒头就睡，早上七点半就得爬起来，生怕迟到一分钟扣全勤奖。那时候一个月工资三千五，扣完社保到手三千出头，省着花才能勉强够房租和生活费。
现在我偶尔路过那家超市，还能看到穿着红马甲的员工在货架间忙碌，只是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了。可总有些瞬间，比如此刻捧着热乎的饭盒，听着窗外的雨声，会突然觉得，我们这些人，好像都在雨里奔跑。有人为了准时送一份外卖，有人为了赶完一份报表，有人为了多卖一件商品，大家都在为了那几块、几十块钱，拼尽全力。
同事里有家里开公司的，每天开着车上班，迟到早退也没人说什么，工资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零花钱。我见过她把没吃完的进口水果随手扔进垃圾桶，也听过她抱怨“这月奖金怎么才这么点”。那时候心里不是没有过不平衡，人和人的命运，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可饭还是要吃，班还是要上。就像此刻，这份二十一块五的外卖，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也让乱糟糟的心绪平静了些。也许活着就是这样吧，一边被生活推着往前跑，一边在烟火气里找到点念想。
雨总会停的，明天太阳出来，又该各自奔赴新的忙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