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故乡的苞米地又泛起了金色的波浪。站在田埂上望去,那整齐排列的秸秆像是大地的琴弦,而饱满的苞米穗则是岁月谱写的音符。这种被北方人亲切称为"苞米"的作物,学名玉米,在东北黑土地上已经生长了四百余年,早已成为我们血脉里流淌的粮食记忆。
小时候,最难忘的是跟着祖父下地掰苞米。晨露未晞,我们踩着湿润的泥土钻进苞米地,叶片上的露珠便簌簌地落进衣领,凉丝丝的。祖父粗糙的大手握住苞米秆,轻轻一扭,"咔"的一声,金黄的苞米就脱离了母体。我学着他的样子,却总是笨手笨脚,常常把苞米皮撕得七零八落。祖父从不责备,只是笑着说:"急什么,苞米要像对待闺女一样温柔。"那时的我不懂,直到多年后读到"锄禾日当午"的诗句,才明白农人对作物的那份近乎虔诚的珍视。
苞米地里藏着整个夏天的秘密。正午时分,阳光穿透层层叶片,在地垄间投下斑驳的光影。蟋蟀在根部鸣叫,蜻蜓在顶端盘旋,而我们这些孩子,则把苞米地当成天然的迷宫。记得有次和玩伴捉迷藏,我蜷缩在两行苞米之间,听着风吹叶片沙沙作响,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夕阳西斜,发现自己被金黄的苞米穗包围,宛如躺在丰收的怀抱里。那种被农作物温柔包裹的安全感,是钢筋水泥的城市永远无法给予的。
秋收时的苞米垛是乡村最动人的风景。脱粒后的苞米芯在晒场上堆成小山,在夕阳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母亲会把最饱满的籽粒串成项链,挂在屋檐下风干;父亲则用苞米秆扎成扫帚,唰唰地清扫院落的每一个角落。而老祖母坐在灶台前,将磨好的苞米面揉成团团,蒸出的窝头带着天然的甜香。这些画面如今回想起来,分明是农耕文明留给我们最珍贵的记忆密码。
去年深秋回老家,看见机械化收割机在田里轰鸣而过,瞬间就吞没了一整片苞米地。效率确实高了,可那些与作物肌肤相亲的仪式感也消失了。我蹲下身,拾起遗落的一穗苞米,剥开已经干枯的外皮,金黄的籽粒依然整齐排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突然明白,无论科技如何进步,土地给予我们的馈赠从未改变,变的只是我们接受馈赠的方式。
现在的超市里,甜玉米、糯玉米、水果玉米琳琅满目,可我总惦记着家乡那种最普通的黄苞米。它或许不够甜糯,却饱含着阳光雨露最本真的味道。就像我们这些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人,走得再远,骨子里都带着苞米般的质朴与坚韧。每次看见餐桌上金黄的玉米粥,恍惚间又能听见故乡苞米地在风中低语,那沙沙的声响,是大地对游子最温柔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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