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将近二十年了,家乡的一切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可是唯独家乡的麦田却像一副独特的风景画那样清晰,时时出现在眼前。
记得那时的春天里,每到星期天,我就帮父母去麦田里干农活。麦苗浇过两遍水以后长势正旺,已经没过了膝盖。站在麦田里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望不尽头的绿啊!微风一吹,麦浪翻滚,仿佛置身在绿色的海洋里。我沉浸在绿色的世界里,也编织着绿色的梦,干活似乎也充满了劲头。我和妹妹负责拔地里的麦草,母亲则用锄头把地松软,使地不板结。我们精心伺候着麦苗,人勤地也不赖,麦苗也不辜负我们的期望,它们努力地生长,浇过灌浆水之后,麦穗也是一天变得比一天饱满了,它们由碧绿色开始变成淡黄色,麦田也有淡黄色逐渐变成了一副金碧辉煌的画卷了,于是收获的季节悄然而至了。
麦子收获的季节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不仅要把麦子赶快收回来,还要及时地播种,因为你错过了庄稼一时,有可能庄稼就会错过你一季。在我小的时候到了芒种时节,学校里都要放半个月的假期,让学生们回家帮着抢收抢种。至今我还记得我们家分到责任田时过的第一个麦秋。那是八十年代初期,收割麦子还没有实行机械化,完全用人力。如果用镰刀割麦子也就罢了,可是由于那时物资贫乏,需要麦根做燃料用来做饭,所以大多数人家是连麦根一起拔起的。
我当时上三年级,妹妹上二年级的样子都已经能够力所能及的帮父母干农活了,听说要拔麦子,我和妹妹都觉得很新奇,很想去拔麦子,母亲愉快地答应了。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被母亲叫醒了,听母亲说父亲则早已经去到地里拔麦子去了,我才知道我们起晚了。我和妹妹踏着月光踩着母亲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麦田里,见父亲已经拔完了一畦麦子了。
母亲见我们还没有醒盹的样子,则激励我和妹妹说:“我们来个比赛,看谁拔地快。”这一招果然见效,我困意全无,心想决不能让妹妹超过我。我抓住一把麦秆就往上拔,可是那麦根却固若金汤,纹丝不动。我认为自己抓的麦秆太多了,于是攥了一小把麦秆,可是它们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与我为敌,还是纹丝不动。妹妹也比我好不到那里去。母亲见状则鼓励我们说:“做事要讲究方法,要攥住麦秆的下端拧一下麦秆再往上拔。”我按照母亲教的方法去做,果然奏效,麦根终于被拔出了地面,心里很是高兴。可是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疼了,手也变得火辣辣地痛,心里的兴奋劲也一扫而光。母亲已经落下我很远了,父亲则拔了将近一半的麦田了,而我和妹妹还在地头上。父亲拔的那样快,手难道不痛吗?我问父亲,父亲伸出手掌让我看,只见父亲的手掌被磨出了水泡。原来父亲不是不痛而是忍者不说啊。每一项劳动看似简单,都需要坚强的毅力和吃苦耐劳的品质,如果怕困难是什么事情也干不成的。这是我在那块麦田上学到了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看到父母那样卖力的劳动,我也忍着疼痛再也不敢偷懒了,最后在全家人的努力之下,一块麦田终于被拔完了。
拔完麦子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繁琐的工作。要把麦子扎成一捆一捆的,然后用牛车运到麦场里去。到了晚上已经累的筋疲力尽了,再也不想动了,可是父亲则搬出了大铡刀,要把麦根铡下来。我和妹妹负责把麦捆放到铡刀下,父亲负责按下铡刀,我们再把铡下的麦根抱走。等把麦根铡完,星星眨着疲乏的眼睛都要快睡着了。尽管很累,第二天还是要把麦穗摊开在场里暴晒,晒过一两天,父亲就套上小毛驴,小毛驴后面拉着一个石磙子,一遍遍的在麦穗上压,直到麦粒完全脱落。我们把麦秸挑走,把麦粒堆起来,父亲再借着风力,把麦糠用木锨扬出去,然后再把麦粒装到口袋里才算颗粒归仓。
那时过一个麦秋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累的人困马乏所以在过麦秋时,家家户户都要做最好的饭菜。在哪个年代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无非把平时淹的舍不得吃的咸鸡蛋拿出来,或者到集市上买上二斤马口鱼煎了吃,这就是最好的菜了。那时白面还很稀缺,把舍不得吃的白面拿出来蒸成馒头。至今我还记得我家过第一个麦秋时只剩下二十斤麦子了,母亲拿它去磨成面粉,竟然连麸皮一块磨在了里面,蒸出的馒头是黑色的。可是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了。
后来渐渐实行了半机械化,用收割机把麦子割倒在田里,然后再用脱粒机脱粒。那时候全村只有一两台脱粒机,所以有时好几家人搭伙一块脱粒。有两三个人站在机器前面负责把麦穗放到机器里去,后面的人需要把麦穗及时地运到前面去。有时脱粒正好赶在夜间,一宿下来,脱粒的人满头满脸的都是灰尘,只露出白色的牙齿,仿佛小鬼一般。再后来实行了联合收割机,原先用半个多月才过完的麦秋,现在用联合收割机一两个小时就完事了,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现在的人们多么幸福啊!
每到春天我就想到家乡的那片麦田,想到过去过麦秋时的艰苦岁月,人们不仅吃的不好,还要饱受繁重的体力之苦。想想现在的生活,没有理由不感到满足。经常忆苦才能思甜,唯有时常感怀过去之人,才能更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