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傍晚,我们拍了晚霞,头次是因为我觉到好看,二次是因为你觉到好看。然后,我想着第三天也拍下的,用这三张代表昨天今天明天。然后,第三天变天了,厚厚的灰色遮掩住了太阳。你那时问我:这会,还有阳光吗?回你:当然,只是被遮住了,我们看不到。
有一个晚上,你作业写到九点,快活地关起门看你的动画片。接下的那个晚上还是如此,然后,我想着要是第三天也这样,就标识着你的作业减量是真的来到了。然后,那一天你就写到很晚了,没有让那可能成真的成真。这样的情形出现,对于我来说,就是每个日子。
这,就像走在路上,总会有一些遇见。那一次,小黑走在前头,更前面有一个妈妈和两个女孩在,两个在练习立定跳远。大的跳完了,转身过来,看见小黑,显出怕怕的样子,赶紧小跑开了。小的看着小黑,脸上带笑,挥起右手,冲着小黑。小黑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前头,大的与从更前面走来的爸爸,在进门洞的台阶上发生冲撞,一只手机掉落在了地上,爸爸正在弯腰去捡。后头,小的转身目送着小黑,指着小黑,跟妈妈讲,这个狗正是她先前说过了想要的。小黑已经走到有车辆遮掩了她的视线的位置,就没人在看,除了她。
这是一家四口,她们是姐妹两。妹妹有多亲近小狗,姐姐就有多怕小狗。妹妹想要养一只小狗的话,反对声最大的恐怕就是姐姐了吧?怎么会这样?因为她们两个在同个小环境长大,相互之间既有合作也有竞争,只有一样东西显现之时,一个会喜欢、一个会不喜欢?
就像,更小的时候,你和姐姐出到外面,有样玩具被看中了,往往就得买两样相同的。大人会提议:买一件这个,买一件那个,你们一人一件,交换一下就相当于一人两件了。大人的想法只是大人的想法,你们自己的想法大概会是:我手里的是我的,她手里的是她的。
就像,小的时候,我和你小爸爸两个一起长大,那时肉吃得很少,但凡是肥肉和皮和骨头之类粗糙的部分好像就是我优先,但凡是瘦肉之类细腻的部分好像就是他优先,实际也没人这么规定,就是在同一个桌子边上吃饭、大家都伸筷子往菜碗里去的过程当中养成了。
就像,有一个经典的小故事:两老夫妻一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只要是吃鱼,总是他帮她把鱼头夹到碗里、她帮他把鱼尾夹到碗里,然后他看到她鱼头吃得津津有味、她看到他鱼尾吃得津津有味,两个人都从这种看到当中觉到舒坦,虽然他本爱吃鱼头、她本爱吃鱼尾。
在我这次翻开的那本书中,有一个小故事:我本来设想着接下要背包行走在乡间小路上好长一阵子的,我本来有点担心若是这时来了一个好机会可以去别国出趟美差的,结果还真凑巧,就在我要背包出行的时候,这样一个好机会真的蹦到了我的眼前,咋办?去征求一下朋友们的意见吧。
第一位对待问题很冷静,说:XXX的乡间小路是不会从你手里跑掉的,你可以来年夏天再去。
第二位保留有军人作风,说:打定了主意就别犹豫,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改变已经做出的决定。
第三位是个哲学家,说:你别忘了,去别国游历可以弄清楚某些事情,而去故乡游历却可以认识自己。
第四位是个诗人,说:是坐在车里跑上一个月,从一群美女当中穿过好呢,还是只跟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待一个月好呢?
第五位是个直肠子,说:你是怎么想的?你去要求把出国改到秋天嘛,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他有感叹了一句:朋友多真是好事啊。如是,他做出的选择,等于同时遵从了后面四位的意见:他还是依照他原定的计划,背包出行了。他在前面有交待:安排我去的这个是一个我从小就幻想去游历一番的国家。他在前面有交待:倒霉的是,这个念头(去乡间小路上背包行走)是十二月份产生的,而要进行这种旅行只能在五月份以后。
有一次,你问起我某样吃的东西,问我怎么还没有弄给你吃,我告你本来我想今天就弄的,后来想到今天弄别的,就把这样给挪了,第二天我想着是弄别样东西的,就把这样又给挪了。你听了,问:怎么会呢,你可以一起弄的啊。我听了,回:熊掌我所欲也,鱼我所欲也,,,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你听说过吧?你说好像听着有些耳熟,你说这个不相干啊。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就像他的那第五位朋友所言的那样,把这样弄了本来完全可以与弄别的安排在同一天。
又一次,你在周日的夜晚,在规定的时间到了之后,还在奋笔疾书,你妈妈在边上不停地念叨了,我能够做的是一面在嘴巴上说她两句让她别骚扰你,一面在肚子里说你两句让你调节一下你的时间分配。已经说过了的,就不好再说,再说只能换得你一句:你好烦耶。
上午该是你写作业的时间,我提议下去一下先,你先反对带小黑,我真把小黑带了,你就好像忘了你的作业,虽然我和你走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不免老在惦记,你却显得很从容,如是我只好像你看齐,既不说出来这惦记,还尽可能像你那样放松。
上午该是你写作业的时间,我在厨房煎着鱼,你站在后面有些远处看。好多次了,喊你来看的,你都跑得老远,显出怕的模样,这一次真是意外。想要催你去写你的作业的,回头见你看得那么认真,就改变主意了:这样也挺好的,难得你有这个兴致。
这一次,算是你和我合作,把这条鱼弄好的:通常,我是煎过之后,还有放水煮的,你特意提醒我别放水煮了,煮得软趴趴的就不好吃了。于是,为了满足你的要求,我用最小的火,将鱼煎了好久,那游走在空中的香味想来是一次次溜进了你的鼻孔。
事后而言,你对这条鱼的给分会非常好,看着你吃得津津有味,我当然是心里乐滋滋:以后,都这么着弄就是啦。事前而言,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站在那看我煎鱼的,莫非是煎鱼的香味吸引了你?莫非是头天我跑到你的面前,说锅里的芋头跳起来一块,把我的脸给烫了,你当时很惊奇:锅里的东西怎么会自己跳?(并且是如我所言的那种,跳起来有好几十厘米高。)
事后而言,我感叹周一的早上是我最紧张的。真的是,为了能够及时醒来,喊你起来写作业,我在有意无意之间将自己的神经在这个晚上绷得比别的日子要紧。就比如这次,第一次睁开眼是将近五点,还不到点,第二次睁开眼是将近六点,时间刚刚好。
事后而言,你让我喊你起来的那个起始时间和你写完作业出来吃早餐的截止时间之间的这段时间,你规划的是如此好,让我一面觉到轻松,一面觉到惊讶。在这惊讶之余,我好像会变得习惯,习惯于你在每个周日的晚上和周一的早上,会上演这么一出。
挂在树上的已经打开的果壳上怎么会黏着那颗红豆的?我算是找到了答案:在红豆和果壳之间有一个连接的。看到时,觉到是那么自然,虽然这自然让自己先觉到惊讶,惊讶的同时跑进去告你:你看,这里有一个连接,就像婴孩和妈妈之间有一根脐带。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2022年12月05日
===
(以前写的文字,在20220802的这个早上,想起来要以卷积的方式与新的文字交织在一起。过往随文的附图,就不去管它了,去掉好啦。对于自己而言,最有味道的,始终是文字。一天一篇吧,读一遍,修订下错别字(若见到)。)
赶上错过 2019.11.27
他们那天晚上设定的计划是:第二天一早,下山;赶上了早班车,就搭早上的班车去永顺,然后再赶到王村搭船;赶不上的话,就在里耶镇里待上半天,搭下午的班车去永顺,然后在永顺歇一晚。外面很黑,下着雨,屋子的空气含着凉意,很适合睡觉,那天晚上。虽然不无遗憾:如果天气是阳光灿烂的那种,他们本来不用着急下山。
睡了一觉好的,他睁开眼睛,是在听到公鸡打鸣之后。起来撒泡尿,外面好像还是很黑。开了手机看时间,还在两点与三点之间。只能接着睡,但是已经睡不安稳了。早班车是六点半的,他们约好了是在六点钟之前起来的。阴雨的天,加上可能的停水,迫使他们赶下山去。他又接着睡,听着外面不知哪里传来的鸡叫声,想着些什么。
临近六点,同伴有了动静,两个人一起爬起来。收拾好,下到楼下的那间,厨房兼饭厅的大屋子,一片漆黑。他是摸着黑,外加同伴的手电的帮助,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将大屋子里的灯点亮的。两个人在屋子坐了一会,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阵阵凉意。时间点到了,车还没来,同伴打电话询问了一下。说是车这就下来。过了约十分钟,
一阵小车驶来的声响之后,一声喇叭。漆黑的外面,亮起了车灯的光。出门,关灯,把门带上。车门打开,上车,把门关上。小面包车,在浓浓的雾气中或者夜色的黑幕中,借着车灯的光,往前狂奔而去。对他而言,根本上就看不清前面的超出于三米的路,只看到空气中弥漫着雾气,或者说,整辆车和车上的几个人,完全是裹在雾气中。
没人说话,车里面静静的,就像是每个人都还没有从夜里的睡眠中苏醒过来,也像是每个人都在心里怀着一丝丝的敬畏,怕得罪了诸如山神之类的神灵。车里亮着灯,外面没有什么可看,车里的每个人也都像个泥菩萨。他唯一可以盯着看的,是坐在驾驶位上的那女孩:她注视着前方,两只手轻盈地把握着方向盘,车子听她灵巧的手说话。
她的那双手很轻巧地在滑动着,车子随着这手势在黑幕下的公路上,疾驰。根本看不清头前的路,他。根本就是凭着过往的经验,凭着某种直觉,在眼光接触之前,已经预先觉知了那路的样子,她。他能够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而不是怀着某种恐慌,得感谢他的同伴在先的背书:在很久以前就一再地讲起过的,她开车的技术那是真好。
外面越来越亮,等车停下,在头天上车的地方。下山只花了四十五分钟,时间还很早。他们觉到很庆幸,还有充足的时间,够他们吃个早餐。他在车站的边上,买了两个油炸的东东,其中一个是油粑粑。同伴去边上的面包店,买了一大包吐司。乘着还有热气,他把那两个送进了肚子。坐在将要出发的班车里面,他又塞了两片吐司进去。
司机拎着包子豆浆之类的早点,上车了。等一位年轻女子,坐到了他的对过,两个人一起吃过早点,车要出发了。车里面,好些位妇女,年纪有大有小,都是早上送小孩过来读书的,估摸着下午还要过来接小孩回去。一路上,有上有落,送小孩的那些,大概在十公里以内,沿着那条干净、漂亮的公路,在这个或者那个村口,陆续地下车。
他记得,那里面最年轻最好看的一位,不像其他上了年纪的妇女带了个背篓,只是挎了个小包,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是她早上刚买的一份猪肉。那条公路很新,很平坦,两边是山。他坐在右侧靠窗的位置,窗户稍稍地打开着,清新的空气,吹拂着他的脸。右手边有一条河,陪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右手边的菜地里,站着两只尾对尾的狗。
车上,有一个人在大声和那司机说话,那人坐在他的后面,最后一排。他觉得那人有点讨厌:声音太大了;他也有点喜欢听那些对话,帮他领略到当地风土的一些个侧面。等到那些妇人都下了车后,那人挪到前面去了,与最前面的两个构成了一个三角。那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大,那人还是时不时地点燃一支烟。他开始能够享受那些对话,
而无需顾虑那人的口水。在什么地方上了一个带着个婴孩的年轻妈妈,那婴孩很可爱,他很想偷拍这母子俩,他真的拍了一张,车子的抖动让那个画面,缺了美感,他把它删掉了,他不再想偷拍。那婴孩没有刚上车时的那份活泼,在妈妈的怀里,打着瞌睡。他看不到婴孩的脸了,就还是往窗外看去:连绵不绝的青山,时隐时现的绿水。
在一个地方停下,司机先接了个电话,这时是在等人。刚好,他可以下车去,活动活动一下手脚,外加放水。要等的人,沿着一条长长的上坡路,从村子里,走了出来,朝着车子走过来。他在她之前上了车,她落座在了他的前面。她很快地注意到了她左手边的那个婴孩,那个婴孩在吃着妈妈喂他的什么,她从她带的几颗鸡蛋中,递过去一颗给那婴孩。他妈妈说声谢谢,伸手接过,递到了他的手里。那蛋应该还是温的,
它成了他的一个玩具,他把玩了它好一会,他有试着去咬它,然后它从他的手心逃脱,掉下去滚到了前面的椅子下面。她看到了,请总跟司机在聊天的那位帮忙,他弯下腰去,将它捡起,递给了那位妈妈。她又递过去另一颗蛋。窗外,依旧是:连绵不绝的青山,时隐时现的绿水。车里,不断地有人上有人下,有人在打招呼,交谈些什么。
在有那么一段路上,可能是路过一个什么镇子的街上吧。那位带着婴孩的妈妈事先电话约好,在等着一个什么人上来这趟车。另一位妇女同样是事先电话约好,在等着一个什么人上来这趟车。两个人都预先和司机打了招呼,车子四平八稳地往前走着,那位妈妈看见了路边的谁,喊停了司机。车停了,人还未上来,另位女子告司机还没到。
人上来了,是那位妈妈的妈妈吧,她坐在母子两后面。另位女子有些尴尬,她要等的人要晚点才出现,那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上来一位学生模样的男孩。他先前听她讲电话的时候,一直以为是她的一位女伴,两个相约着去逛街,等男孩上了车,再听她和儿子间的对话,才明白:他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他是在学校请了假,去医院看眼睛的。
车子进到了永顺的街上,车速越来越慢,路上行人越来越多。他听到了什么乐器的声音,顺着那声音,他看到了一个行进中的队伍,有男有女,有的背着,有人担着,像是办红喜事的一个仪式过程,挑着的盖了红布,不知箩筐里装的是什么,背着的是棉被,看来像是女方的送陪嫁的队伍吧,挺热闹。热闹过后没多久,车到终点了,下车。
他们两个,赶着进了车站,赶着上了去王村的车。他们两个,又在王村的石板路上匆匆地快走,赶着到了码头,赶着上了往凤滩去的船。隔壁的那条往小溪去的船上,人满满当当的,有两桌的人在打着牌。那趟船他们一起坐过两次了,颇感亲切。他在那些人头中搜寻,试图找到自己熟悉的面孔。没赶不上这趟,他们有可能就又去小溪了。
所计划好的,他们都赶上了。他们觉到很是庆幸,当时。后来,他们还是一再地赶上了这个、赶上了那个,就像得到了神灵的庇护那样。要等到再后来,他们回来后,他们无需再赶上什么。要等到他和你畅聊了之后,等到反刍了你讲的那些关于里耶和八面山当地的故事之后,他才有了错过的感觉:赶上了这个,原来是意味着错过了另个。
如果下山的车没赶上,在八面山上多待一会,应该是好事。如果去永顺的早班车没赶上,在里耶镇里多待一会,应该是好事;在永顺歇一宿,应该是好事。如果去凤滩的船没赶上,上了小溪的船,应该是好事;或者两条船都没赶上,在王村歇一宿,应该是好事。在里耶开往永顺的路途中,同伴指着某个路标的一个地名说,那里值得一去。
他们两个,在那个路途之中,就跳下车,就冲着那个地名所在的地方去,应该是好事。赶上了这个,原本就意味着错过了另个;同样,错过了这个,原本就意味着赶上了另个。只要他们两个走在路上,无论去到了这里还是那里,无论赶上还是错过这个,就已经是好事。你,走在突破你原有边界的路上,无论顺利还是跌倒又爬起,都是好事。完成于2019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