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声很大。这会不会是一个昨天晴明天晴今天雨的日子？那会，她站在公路边上，等着不知何时会路过让她可以上去、奔向她要去的地方的车。坐在车里，看着她在那的样子，有一种混合的感觉：既想送她去她要去的地方，也想就这样由她自己一站一站地行走。

行走在江湖。你说她怎么也不打把伞？你说她看上去是很有经验独自这样行走的，用不着我们替她淡操心。我想也是，我想这么遇到她，算是一种结缘。等到你把车驶向了我指给她的方向，多少有点担心：不要我给她指错了方向。我们要去的和她要去的方向是相反的。

你说都是要往这个方向走的，让我安心一点。即便是指错了，即便她冤枉等多一阵，于她也似无所谓。她知道她要去哪，她知道她去到那的途径是预先不知道的。她站在路边，很沉稳和安心地守候着：那终将来到将她载走的车，那车会带她走一程，离她要去的那更近。

她独自站在风雨中，看不出心中有丁点的抱怨，看得出心中持有饱满的信心。我说了一句：她那双眼长得很美，很有神。我告诉你：在我从里面出来时，在大门处遇到她，她问我一位高僧的院塔在哪里，我说不在这里面，是在外面的，刚才过来的路上，我看到过指示的。

她谢过，走开了。我以为她要去拜那个院塔，走向了你们的车在的地方。我站在车边的时候，你们推开车门，说要去下洗手间，我退后一步，抬头看向四周。看到了她在对过不远处，她的笑脸朝向我这边。遇到了我的目光，她不紧不慢地朝我这边走来，来到了我的近前。

在你们已经走出去的同时，她告我她在找能够带她去她要去的地方的车。我问她要去哪，她说要去一个火车站，去那搭火车。那方向和我们的方向相反，我当时想到并说出的是：要不，你搭我们的车，下到山下的公路边上，你在那再找车？她说好，我让她在大门口等。

我从后面，赶上了你们两个。先前，我从那过，没有进去，这下刚好和你们一起进去方便一下。你们走在前面，我拐去那个殿里，取了一本书，我想送给她，算是她来这里一趟的礼物。我自己的包里先已经取了一本的。我以前在这取过一本内容相近的，后来送给了别人。

出到大门口，我在原地打转，稀奇：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只好自顾自地往车停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见到对过有些远的地方，她站在那，依旧是那张笑脸。她的边上站着一位男子，撑一把伞替她遮雨。她和他朝我这边走来。我告诉你，我们要带这位大姐下到山脚。

她在我的耳朵边上，说出过好几句的阿弥陀佛，在每一个我会用到谢谢的时候。那位为他撑伞的男子，看着她上车，满面笑容。等他转身了，我才注意到他的伞上写有阿弥陀佛。他穿青衣，我问过那院塔在哪的，他回说不知道，我见到了穿灰衣的僧人的，猜他是居士。

她和我的交汇，就是这么多。后来，你问我她的年纪有多大，我说也许和我们的年龄差不多，也许比我们小，虽然我称她为大姐。后来，我会一再地寻思，与她的这样一种交汇，究竟意味着什么？我看到了取书处写着的，我看到了书上写着的：结缘。这交汇即是结缘。

在这山门口，在这山门里，一次又一次，惹自己注目的是，静静地趴那的，或者静悄悄地行走在那的，狗。这些狗，不知是否因为久居丛林，还是我自己将丛林的灵气牵扯到它们身上，总让自己觉到内含灵性。耳边时不时想起：狗子有否佛性？有。无。先见过赵州关。

说是要找地方吃过饭，再进寺里去的。车走到了那个洞门前，赫然见到赵州关三个大字，才明白这一路本来可以吃饭的地方，可能被我们错过了或者已经被清理了。掉头，回到路上细细找，碰着人也问，人家都是指向寺里，说是去那吃斋饭。清楚：那些食店被清理了。

这样也好：在一个岔口，我们钻了进去，越走越幽静。路面因为身处山谷而显得阴暗，耳边听到了轰轰的流水声，透过草木的间隙，或隐或现地，能够见到白色的溪水在欢快地奔走。山谷对过的陡峭的坡面上，有这样那样的连绵着的花儿在招手，最惹眼的就数映山红。

这么折腾一番，我们又来到了赵州关下，从那洞门进入关内。这时雨已经有些大，你们在车里待着，任我独自进山门去走走。走在雨里的感觉其实很好。在大门口遇到的趴在那的两只狗的平和的眼神，算是给自己的第一份见面礼。后来，还会遇到独自在那巡游的一只狗。

它从我身边走过，我蹲下来，想引它走近我一些。它倒是停下来，看了看蹲在那的我，然后就还是走开。它走开后，我还在那里站一会，然后见到一位着灰衣的僧人从我身边过，我站在那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为止。对啦，才踏上大门口的台阶，也见到一位僧人的。

他走得很快或者说在小跑着，显出着急要去处理什么的样子。他的脸上好像沾上或者抹了黑色的炉灰，让我在一照面的那会，联想到他刚从灶屋里出来。对啦，在出到大门口的那会，朝里面那道大门回望过去，见到了那只巡游的狗，见到了一个僧人从它身后赶上超过。

然后，它先进了最右侧的那扇门。他去到最左侧那边处理了点什么，跟在它的后面进了那扇门。在刚遇到照顾话头四个字的地方，我停下一会，想着这个或是以前遇到这四个字的地方。然后，在这里，在那里，在很多的小门处一再地遇着，才明白上次不知是在哪遇上。

外面，雨声很大。山间的那些过眼的花花草草，似乎还在眼前晃动。撒落在路旁的星星点点的花瓣，似乎还在召唤自己：停下来，走近前去，细细地勾头将它们打量，然后抬头寻找它们所来的地方。她那双睁大的像会说话的眼睛，借助那笑脸在耳边念颂出：阿弥陀佛。

想象着她这么行走于江湖。想象着有一天，自己像她这样独自在行走。想象着似她这般行走的自己遇到了一个似她遇到的自己这样的路人。外面，雨声很大。在这雨声中，我的想象融合在了一起：哪个是我？哪个是她？若交汇即是结缘，结缘又是什么？遇到即觉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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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