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云展便再也没有来找过栾欢月。虽然她很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云展不再来寻她,她也当做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待在品香阁。
这日,栾欢月正在品香阁后堂看书,便听见前厅有一熟悉的女声问道:“敢问,陈星,陈掌柜的何在?”
栾欢月闻声而出,一抬眼,便见到了陈雪,一袭布衣,神采奕奕地望着品香阁的掌柜的。掌柜的正为难,见栾欢月出来了,面上大喜。
“雪姐姐!”栾欢月见到陈雪一脸惊喜地望着自己,心里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强笑着,迎了上去。
“栾姑娘,好久不见!今日本是来寻家弟的,没成想倒先遇到了你!”陈雪哪里知道那些,兴高采烈的拉着栾欢月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栾姑娘越发的沉稳大气了。”
栾欢月低下了头,反拉过了陈雪的手:“雪姐姐,咱们进去说罢!”
陈雪此时才发觉她的神色不对,一时有些纳闷,只得随着她进了去,又坐了下来,见她给自己倒茶,陈雪有些紧张地问道:“陈星出事了?”
栾欢月也坐到了陈雪身旁,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姐姐,有一事,陈小哥要我瞒下你。但我思前想后,都不愿这样做。”
陈雪见她说的郑重,抓住了她的手,急声问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伤及了性命?”
栾欢月见陈雪激动,深吸了一口气,跪在了地上,把自己被王振所抓,陈星为救自己,自宫的事,慢慢地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也是泣不成声。
陈雪呆坐在凳上,一副神情呆滞的模样,对栾欢月的道歉置若罔闻,过了好半晌,她好似回过神来,起身便给了栾欢月一个巴掌:“栾欢月,你让我陈家绝后啊!”
栾欢月只觉脸上火辣辣地,但心里却痛快了不少,低着头,不说话。
陈雪觉得自己的手被打得生疼,但仍不解恨,把屋里的器皿砸了个遍,惊动了门外的掌柜的。掌柜的瞧见屋里是这样的场景,也不敢多待,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到陈雪把力气都耗尽,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凳子上,难过的流下了眼泪,却又倔强地用手擦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栾欢月,平复了一下心情,冷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陈星会这样死心塌地的欢喜着你!你离开宝应,他便也离开了宝应,只身前往京师寻你!”
陈雪见栾欢月缓缓抬头,面上的红痕触目惊心,别过眼,又擦了擦眼泪说道:“我们陈家,从前也算殷实,但洪熙十五年,家父突感重疾急需人参吊命,那年杭州城人参紧俏,陈星跑了许多家都未买来一根,终于叫他寻到一根,也是早早被人订去的。陈星本要向那户人家求参,但那户人家凑巧出了门,并不在。”
陈雪说道此处,扭过头看栾欢月,见她一脸惊讶,知道她想起了那段往事,惨笑了一声:“没错,是你,是你送来了救命的人参,让我父得以续命。你既是我家恩人,又是陈星心尖上的人。我本想,便随他来寻你罢!你注定成不了我陈家的媳妇,等我那个傻弟弟梦醒了,也就能安生了。”
“雪姐姐……”栾欢月得知了这段往事,对陈星的愧疚更是多了三分,沉默了片刻道:“若陈星还愿意……”
“这些漂亮话,你拿去哄陈星那个傻子罢!你是他欢喜的人,他怎会忍心让你受委屈!”陈雪打断了栾欢月的话,虽知道她的话,存了几分真心,但还是让她着恼。
栾欢月是个口齿伶俐的,但此时,却找不出任何可以对答的话,只得依旧跪着,低着头。
“从前是我陈家欠你的,如今我陈家与你,不拖不欠,再无恩情。”陈雪见栾欢月在地上久跪,也有些于心不忍,虽说陈星是因她自宫,但归根结底,错不全在她。陈雪把栾欢月扶了起来,冷着脸说道。
栾欢月见陈雪闹完后,松口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松了口气,忙道:“从此,是我栾欢月,欠你、欠陈小哥的。”
陈雪盯着栾欢月,问道:“我不要栾欢月的承诺,我要颜欢月的承诺!”
栾欢月一愣,心里有些惊讶,陈雪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此时也不敢多问,只得点头:“好!”
陈雪见栾欢月应下,点了点头,径直往外走:“待我去见他!”
京师 汉世子府
朱远圻已离京,汉世子平日里门可罗雀,栾欢月站在世子府门口,见一旁的陈雪望着府门的匾额,眼里有泪,轻声说道:“陈小哥受伤后,汉世子便接到府上养伤。本是说养好伤便回品香阁,但陈小哥却不大愿意。也就随他了。”
陈雪点了点头,又擦了擦眼泪,与栾欢月进了汉世子府。
寻到花园,才远远看见陈星一副管家模样,正跟小厮嘱咐着什么,见小厮领命离去,陈星才发觉有人走近,扭身一看,就见栾欢月和陈雪站在自己面前。
陈星看了眼栾欢月,见她低下头,又望向陈雪,见她眼里满是泪水,知道没有瞒住,只得叹了口气:“姐……”
陈星话音未落,陈雪便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陈星,痛哭不已。
“陈小哥,对不住……”栾欢月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向陈星道歉,退到了远处。
过了半个时辰,陈雪才红肿着双眼,和陈星并肩走来。陈星有些难为情地望着栾欢月:“让栾姑娘看笑话了。”
栾欢月摇了摇头道:“没有,陈小哥和雪姐姐姐弟情深,让人羡慕不来。”陈雪听见栾欢月如此说,不自然地把脸扭到了一旁,故意不看她。
陈星见陈雪这副模样,也是无奈。岔开了话题,问道:“还未问姐姐,怎的会到京师来?”
“自然是有事,才来京师!”陈雪拧了拧陈星的耳朵,动作熟练。
陈星吃痛,揉着耳朵,三人方才有些别扭的气氛才渐渐好转了起来。栾欢月见陈雪已没了来时的郁气,也小心翼翼地和陈雪、陈星两人说了些笑话,聊了些颜府的事。细聊之下,才知李欢儿已做了颜府的管事姑姑。而月如玉,则出家,做了尼姑。陈星几次问起颜少兴之事,都被陈雪打岔,避了过去。
傍晚,吃了饭,陈雪和栾欢月才出了世子府。夕阳西下,一天的余热还未散,陈雪挡了挡落日照下的余光,同栾欢月,有些祈求之意道:“你能带我去见郕王么?”
栾欢月望着陈雪,抓住了她的手问道:“姐姐,你不能入宫!”
陈雪见栾欢月已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坦然一笑道:“王振一日不除,我如鲠在喉。即便不求郕王,我也有其他法子可以入宫。你若觉得真欠了我什么,便帮我向郕王求情。”
栾欢月有些不忍:“姐姐,万事可徐徐图之,王振让我来对付,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无论如何也去不得。”
“我知道你的能耐。但你忍得,我忍不得!带我去见郕王!”陈雪摇了摇头,还是选择一意孤行。
栾欢月望着陈雪,却因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是她却能想象到,此刻的陈雪,有多冷静、多决绝:“好!”
京师 郕王府 如玉斋
朱拂玉没有望着跪在地上的陈雪,反而端着茶,望着栾欢月。栾欢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问道:“王爷能否答应雪姐姐的要求。”
“我答应!”朱拂玉点了点头。不过是安排一个人进宫,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陈雪听后一喜,连着给朱拂玉磕了好几个头。朱拂玉却没有在意,反倒是歪着头,得意地瞧着栾欢月。栾欢月却没有心情理他,低着头。
“你先下去罢!明日便替你安排!”等到陈雪磕完头,朱拂玉大手一挥,便让张礼把陈雪打发了下去。
书房里,光线渐渐昏暗,朱拂玉起身,走到了栾欢月的身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你瞧着瘦了!”
“济源去哪儿了?”
过了半晌,两人同时开口道。
朱拂玉将她揽入怀中,摸着她的长发,笑着道:“他被我派出去办事了。”
“王爷即将大婚,想必这几日很忙碌罢!”栾欢月想了想,问道。
“时至近前,反倒清闲了不少。”朱拂玉好像卸下了防备一般,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因为她,恐怕要大婚后,才能见到你。”
“姑娘!”张礼兴冲冲地往书房里跑,撞见了抱在一起的两人,忙退了出去。
朱拂玉厌烦透了这个爱扫兴的张礼,不耐烦的问道:“有屁快放!”
“陈雪说有要事要告知姑娘。”张礼躲在外头,连头都不敢露,躲在门框后高声说道。
栾欢月见是陈雪着急,在朱拂玉怀里挣了挣,没挣开,抬头望他,撞进了他明亮的眸子,忽地有些害羞了。但随即她便伸手挡住了他的眸子:“我先去见她,一会儿我还有正事要同你谈。”
朱拂玉见她说一会儿还回来,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放开了她。
书斋外,陈雪低着头,见栾欢月出来,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少爷也来京师了。本来今日便是要我来寻你的。他想见你一面。”
栾欢月一愣,再联想陈雪今日种种表现,问道:“他知道了?”
陈雪点了点头:“云先生走后,不知同夫人说了什么,夫人便疯了,从前那些事,少爷全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