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末,衣兜里揣着的是岁末的回望,一声声的祝福飘来飘去。祠堂庄严肃穆,墙上挂着的是不知从哪一辈开始流传的族画,柜子上对称着摆放的是两根有杯口大的白蜡,昏黄的烛光盈盈晃动,正中间端正的是一尊四角铜坛,里面未燃尽的香倾斜着插在香灰上,蜡前放着几个浅碟,碟里零零散散的放着后辈人的尊敬。
一街之景,缕缕青烟弥漫,成团地聚集又散开。黄昏时,一排排烟囱冒着灰白杂间的长烟,屋里的石炕因为阴天倒南风,烟嗞嗞呼呼地往外冒,那是没有方向的生命无奈的选择。整个屋子弥漫着呛鼻的浓烟,门从外面被推开,新鲜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小孩子冻得一哆嗦,又咯咯的笑开。
一镇之湾,长满青苔的石板,绿的发黑,触手滑腻渗入心头。板桥上零星散落的人头在风中摇晃,我站在桥下,望着房檐上乌青的砖瓦整齐地罗列着,卖豆腐的梆子一声声敲着,门口的阿妈抱着刚从河边捞起的衣服,水滴滴答答流了一路,满是冻疮的手呲啦着火花晃的人不敢靠前。
从来都不会有人叫我,我也从未入睡。睡着的是生了孩子的女人,要把一辈子的福气攒在这一天享受。我躲在沙底下,透过阴沉绵密的黄沙盯着她。可别往这看,谁又能发现谁呢。可我看到了你僵硬的肢体,呆滞的眼神,直直挺着的肚子里又装了些什么,是希望,还是死亡。泛黄的老墙上发黑的污点是不知名的勇士留下的荣誉,我伸出干裂的双手企图玷污这神圣的一抹,用以滋润熨帖久未沾水的心。渴望使我探出高贵的头颅像嗷嗷待哺的幼鸟,这使我惭愧。
天黑天亮,灶炉灭了又燃,一盆盆的水被端进了屋里,干净的,肮脏的,一股脑的,没分别的。荒杂的树间藏着我的秘密,层层叠叠,看不见个尽头,但我要往里走,一扇扇门被我敲开,我躲进了洞里,蜷缩着的,抽搐着的,再也没人找到我,门是敲不开的,这是我世界里的边角。我不会睡着,因为没人叫我。
黑蒙蒙的是没有窗户的屋,房梁上跳跃着明亮的黄。那举起又落下的手是死神的使者,紧紧扼住这生的贪欲。白花蓝底的棉被散落在地,唯有不停歇的黄才是这世上的永生。
柜子上的蜡油还未来得及扩散就已凝固,香灰堆满了铜坛。石炕缝隙里的浓烟丝丝缕缕,荒芜的树间金黄色的纸张在风中旋转,这是新添的,却是本该就有的。
我终于摸到了那被我信奉着的勇气,苍蝇的尸体早已失去了水分,轻轻一捻,便磨成了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