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史书

我发现,在2023年,自己在无意中用一种史书的角度去看待生活。

这可能是三年全球covid-19大流行宣告结束之后又一个思想上的变化,因为在那段时间里,不管是媒体还是我自己,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身边、网络上发生的事情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去看待,反复地渲染着“见证历史”的氛围。

比如病毒的流行本身,在我看来就有这样的历史意义:这是人类历史上难得的真正波及全球人类的事件。哪怕是世界大战,虽然挂着“世界”的头衔,但战争影响的范围也不至于涉及全球所有人类,但这次的covid-19大流行是人类真正作为一个“共同体”被影响。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值得被记录,都附带上了历史的色彩。2020年,我会说大流行已经一年了;2021年,我会说大流行已经两年了;2022年,我会说大流行终于结束了;2023年,我会说大流行结束一周年了……回过头去看,2019年则是事件发生以前“正常生活”的最后一年……就是这样,以covid-19大流行事件为中心,就像水面上扔下的一颗石头,涟漪会波及我对过去和未来的看法。

习惯了这种看待大事件的方式之后,我对于个人的小事件也会不自觉地采取这种视角。作为一个体育迷,我对这种视角并不陌生,就好像某个运动员夺冠了,我们就会说,这个冠军对于这个运动员本身意味着什么、对于国家队而言意味着什么,总会给它添加上超脱当下的意义,在历史的数轴上找到一个明确的位置。

所以我不断感觉到,自己从一个不怎么在意仪式感的人,开始在意仪式感这件事了。因为这种史书的视角,我在无意间写着自己人生的史书,今年我从大学毕业,人生状态不断发生变化,每一次变化我都会给一件事件加上一件标签,这种重复同样会加深这种思维惯性。我能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哪天交毕设的,哪天举行毕业典礼,哪天去参加了一个特殊的活动,哪天文章破了十万阅读,哪天入职,哪天又离职。以往让我回忆过去的一年做了什么,我是混沌的,但今年,我感觉自己一年来的生活就像百度百科的年谱一样列在自己眼前。

这种视角有好有坏,好处很明显,这让我从一个更广大的视角看待当下,比如工作,我只要坐在座位上就会想:难道自己想在这个位置坐个五年十年吗?我希望如何书写自己的史书?这会迫使我去做那些更具有长期主义意义的事。

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容易陷入虚无主义,这和一年前的大流行事件同样有关系。在那时,要我排队,我就要去排队;要我待在家,我就要待在家;要我列出行程,我就要列出行程……原来在特殊的情境下,个体真的如此渺小。这就容易陷入一种虚无主义,做什么都好像没什么意义,比如我明明应该工作的,但是我一想,自己也不会在这个位置上打十年的工,于是不自觉地就怠惰了。

现在的人都喜欢污名化“认真工作”这件事,似乎觉得认真工作就是一种屈服,但坐在那个位置上,你不做“应该”做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就好像神话里的西西弗斯那样,他不推石头上去,就那么无聊地坐在山脚下,其实还不如认真去推石头。有人会觉得,打工人摸鱼,很正常嘛,但如果你是一个没有什么思想的人,有大块空闲的时间反而会让你痛苦,打工人是在“打工”和“摸鱼”中选择,就好比学生在“水课”和“摸鱼”之间进行选择一样,但两件事其实都缺乏激情、热情、热爱,人只是从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变成了做另一件无意义的事情,所以该耗费的能量一点没少。

大部分人都是没有什么思想的人,我也是,这就是为什么有时明明摸了一天的鱼,回家了还是感觉能量耗尽。

那所以我应该认真打工、认真听水课吗?这也不是我想给出的答案。我想说的是,一个人需要对当下保持持续的觉知,比如别人要我做一个表格,我就要有“我在做表格”的念头,因为这说明我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有所把握,这种把握是对抗虚无主义的武器。

很有意思的是,仪式感就是一种对当下进行把握的思维方式,你会发现,在12月31日那一天,你活得比12月30日、12月29日都要更清晰,因为你认真地对待了这一天。说实话,如果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一天结束之后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到底活了个什么?因此今天的我对一句特别“俗”的话有了共鸣——要把每一天都过出仪式感。

一位德国摄影师和一个记者合作了一个拍摄计划,要给那些病重的老人拍摄遗照,其中有一个病重的老太太,在采访时指着楼下的超级市场说:

“你看那里头的人们,天天进进出出买东西,买面包、买肉、买卫生纸,你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死。”

在2024年的第一天谈死亡好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我觉得,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需要这种以终为始的人生态度。


祝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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