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需要我们做什么?”
“把羽努斯的尸体搬到桌上来,你帮我拿一下灯。”
白行德走到将灯交到老年歌者手中,他拨开羽努斯的眼皮,仔细检查了一下眼球上和鼻孔里的血丝。然后用手指蘸了一点他嘴角的血迹,放到鼻子面前嗅了嗅。
“解开他胸口的衣服!”
灯火之下,一道诡异的青紫色痕迹从羽努斯的喉头一直蔓延到小腹。
白行德看来,不由撇嘴轻笑一声:“用这么贵的毒药,真舍得下血本。”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他对站在在羽努斯尸身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的侍卫说道。
“什么问题?”
“你和羽努斯要去什么地方?”
“我,我不清楚。”侍卫语无伦次地说道“雇主不说,干我们这一行也不会主动去问。”
“还不说实话?”白行德冷笑:“方才马厩前,你的主子说要去哪里?你还记得吗?”
“白,白水城,”侍卫已是汗如雨下:“但是他只是让我护他周全,去白水城做什么,找谁,他一直没告诉我。”
“如果你不想你另一只手钉在桌上,”白行德笑道:“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白水城?”米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是拉希德汗三子哈林汗的封地主城。他去那里做什么?”
“贵族老爷之前的破事,你应该比我熟,”白行德嘲笑道:“老狼王还没死,狼崽子就开始相互撕咬,想着抢新狼王的位子了。”
米山的胡须在颤抖,没有说话。
“你和玉努斯在一起,他有没有什么蹊跷之处,或者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连睡觉都不离身”
“好像没有,”侍卫努力地思索:“他是我见过最神经质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一跳三丈高,对了他好像从来不换衣服睡觉。”
“不换衣物,”白行德笑了:“亚尔肯国的贵族是不喜欢洗澡,但是不换衣服不是他们的习惯的习惯吧。”
“确实如此,即便出征在外,普通贵族也会每天换洗贴身衣物。”米山说道。
“所以这有没有可能是他在隐藏什么?”
“他的衣服里有夹层?”米山眼前一亮。
“很有可能,但是这事事关王室秘密,只能劳您大驾,帮我细细地搜一搜。”
米山上前,开始细细地搜索羽努斯的衣服。米山先是细细搜了一下羽努斯的大氅,却一无所获,当她开始搜索羽努斯的贴身衣服时,却发现了什么。。
“这里有个暗袋。”米山叫道,拿起羽努斯贴身衣服的袖口,袖口内侧靠近肘部位置,用相同颜色的布料缝了一个细长的暗袋,暗袋口用两根细绳固定。不贴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但是里面东西不在了。”
“有人捷足先登了,”白行德笑问。“看来卸磨杀驴是贵族的传统艺能。”
“你是说,羽努斯是被收信人灭了口?”米山问道。
“应该是如此,”白行德冷笑:“看来他传递的东西不太见得光,爱惜羽毛的贵族不愿让太多人知道。”
“但是他和灰狼都是中毒而死的。”
“确实如此,但是两个人的死的情形完全不同,灰狼死时,口鼻流血,而且他在试图扣嗓子呕吐,而羽努斯死的时候则是脸色青紫,有明显的窒息感。”
“你的意思是?”米山瞪大了眼睛。“两个人虽然都是被毒死,下的毒不同,也就是说,下毒的有可能是两伙人?”
“没错,”白行德点了点羽努斯胸口的青紫色痕迹:“他中的毒叫青霜之吻,普通人根本买不起,而灰狼中的毒,则是更市井一些的鹤顶红。”
“谁给羽努斯投的毒?又是怎么投的毒?”
“稍安勿躁,”白行德笑道:“看来穿的太豪华也未必是好事。”
“我想起来了,马厩起火之前,这个人曾和我的雇主的桌子,两人一起喝了酒”侍卫颤颤巍巍地指向三个在大厅一脚,穿着黑色毛皮袷袢的人。
“饭可以胡吃,酒可以胡喝,但是话不能胡说,”为首的光头壮汉冷笑道:“我是和他喝了一杯酒,但是那酒可是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那为什么他死了,我反而没任何事?”
“也许酒有问题,也许壶有问题,也许酒和壶都有问题。”白行德淡淡说道。
“你凭什么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光头壮汉怒喝。他身后的早已虎视眈眈两名壮汉,抽出了兵刃。向白行德逼来。
“我不想动手,”白行德说道:“你只要把羽努斯给你的东西让我看一眼就好,我保证不会泄露上面写的什么。”
“这简直比看一个小崽子想干一只山羊还可笑,”光头壮汉冷笑。“你想必没看清形式,你是孤身一人,我们可是三个。”
“既然你不愿意,”白行德摊摊手:“我也不会强求。”
“拉出来的屎,哪有缩回去的道理!”
光头壮汉身后的两名壮汉推开桌子,挥舞这手中的弯刀怒吼着向白行德冲来。只见白行德弩机连响,两点寒芒登时将二人脖颈射穿,两人丢下武器,只能倒在地上挣命,显然是不能活了。
“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说过我不想动手,是因为你们几个不是我的对手,”白行德说道:“干我们这行的,只能杀鬼怪,不能随意杀人,但是如果对方拿着武器想要你的命,那另当别论了。”
壮汉的光头上,冷汗已是涔涔而下。但是他还是强忍心中恐惧,抽出腰间的弯刀。
白行德将连弩挂在腰间,顺带将铁锏摘下。缓步向光头壮汉走去。
光头壮汉怒喝一声,刀光乍起,弯刀挥出一道弧线,直奔白行德肩头,白行德矮身欲避时,光头壮汉刀势一变,方才那一击却是虚招,刀光霍霍,已将白行德全身罩住。
刀光中,白行德身形轻捷,连续躲过几级杀招。直到避无可避时,才用手中铁锏荡开弯刀。
“刀法很俊啊。”白行德赞许道。
光头壮汉不由心中豪气暗生。更是将手中弯刀舞的犹如飞雪护体。却不料白行德身形犹如鬼魅,竟然不避锋芒,直欺身前。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光头壮汉的弯刀已被白行德的铁锏一击两段。光头壮汉虎口流血,手中的半截弯刀也锵然落地。几乎同时,白行德一肘正中他的面门,光头壮汉两耳嗡鸣,鼻血长流,登时立脚不稳。直直倒地。
“东西藏在何处?”白行德将光头壮汉劈胸提起,顶在桌角,冷冷问道。
“在,在这里。”光头壮汉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漆封好的绢包
白行德扯开绢包,随意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将绢书还给了光头壮汉。
“你又是何人?”白行德问道。
“我是黄金团的人,”光头壮汉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徽章,交给白行德。徽章上镌刻着一条盘在一起的沙漠蝰蛇。
“黄金团?”
黄金团是整个西域最大的雇佣兵团,隶属于西域一个神秘的财团楼兰金窟。兵团成员多由失去封地的贵族子弟和军户组成,以作战悍勇著称,但是收取的价格也是极为高昂。
“是。”
“谁花这么大的价钱雇佣你们?”
“我不清楚,我接到的命令只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待一个叫羽努斯的人,并让我们拿到东西后灭口。”
“果然是精细人。”白行德冷笑,“那你又是怎么毒死羽努斯的?”
“我这个酒壶是特制的转壶。一半是美酒,一半下好了毒。”光头壮汉将一个装饰精美的酒袋交给白行德。白行德看了一眼,放到了旁边。
“你在黄金团待了多少年?”
“快二十年了。”
“十五年前,是不是有人雇佣黄金团围攻过亚尔肯城。”
“是,当时拉希德汗的大军围攻亚尔肯城三个月,我们黄金团也在其中。第三个月的时候,断粮了,当时指挥负责我们的的埃米尔苏菲曾带领我们黄金团沿着亚尔肯河挨个村庄收缴粮食。”
“五村镇附近去过吗?”
“那不是黄金团的地方,我们负责是河西岸的收缴,东岸负责收缴粮食的好像是七狗帮的人。”
“七狗帮?”
“是,那次拉希德围攻亚尔肯城花了血本,七狗帮也来了,他们虽然以抢劫商旅为主,但是也会偶尔为钱卖命。”
“也就是说,那时候你们都为拉希德干活。”
“是,我们主要负责袭扰和收缴财物。”
“这就对上了。”白行德冷笑。
“什么对上了?”光头壮汉有些摸不着头脑。
“五村镇西岸的木桥村,你还有没有印象?村就在河边,每家田里都种了巴旦杏树,春天花开的时候,整个村庄就像浮在粉白的云里一样。”
“好像有一点印象,我们好像征粮之前,为了农民逃走,把木桥烧了。”
“没错,当时你们把村里的所有的男人赶到了村头,然后把他们吊在树上逼问他们把粮食藏在哪里。有没有这回事?”
“好像有这么回事,”秃头壮汉似乎想起来什么“大家饿了半个月,早就饿疯了,而那群农民一点都不老实,收缴的粮食就没多少,而你知道,农民一向狡猾,都喜欢把粮食藏在树林中的隐蔽的地窖里,不下点狠手他们不会乖乖交出粮食。因为没缴上多少粮食,所以大家都很恼火,于是有人把几个不听话的年轻农民吊死在了树上。还有人把几个年轻的姑娘拖到树林中快活一番,然后又把他们放了。”
“我记得好像是不是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因为丈夫死了,又哭又喊,还咬了人,于是被割开了喉咙?”
“是有这回事,”秃头壮汉说道:“被咬的是花舌头阿布拉,他受不了我们的嘲笑,于是把那个不听话的女人抹了脖子,你是不是当时也在征粮队里?”
“我去的比你晚,”白行德说着说道:“去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木桥和间房屋在燃烧,几个女人在哭他们的丈夫。大部分人只是在火光里站着,仿佛被抽掉了灵魂。”
“确实是这样?”秃头壮汉笑“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忘记,等他们打下粮食以后,还会像仓鼠一样把大部分粮食藏起来,然后又被我们这些猎人把他们打一顿,再乖乖地交出来,世道就是这样,谁叫他们是农民,天生就是种粮食的。而我们这些骑马的人,天生是要收粮食的。你认识他们?”
“认识几个,”白行德说道。“我有一次走夜路,路过那个村子,他们请我喝过奶茶。”
“贱民见了贵族,自然要客气点。”
“请我喝奶茶的就是花舌子杀掉的那对夫妇,你们先是把丈夫吊死在村头的杨树上,然后轮奸了她的妻子,她的妻子不堪受辱,咬了花舌子一口,”白行德冷冷说道:“丈夫是一个矮个子黑皮肤的农民,你们把他吊死在村头那棵巴旦杏树上,他的妻子长着一张圆脸,不太喜欢说话,但是很爱笑,你们强奸完她,用刀划开了她的喉咙,伤口就像一张小孩的嘴,血流的全身都是。”
秃头壮汉似乎意识到什么,开始变的噤若寒蝉。
“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五岁,躲在桥洞下面,被吓的几乎连哭都忘了”白行德继续冷笑着从腰包里抽出一根弓弦:“我问了周围很多人,才有人告诉我,杀人是一队打着一面金色的旗帜的人,旗帜上画着一条盘起来的蛇。而领头的人是一个光头,满是刺青的人。”
秃头壮汉意识到了什么,正欲起身正中时,被白行德一拳打中鼻梁。白行德起身绕到他身后,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用弓弦缓缓勒紧了他的脖子。
“你在做什么?”米山怒吼“他是苏丹苏菲的人,你无权叛处他死刑。”
白行德对他的话并不理会,秃头壮汉试图双手去抓紧紧勒在脖子上的弓弦,疯狂地蹬着双腿,一切努力只是徒劳。他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暴起。当他快失去知觉时,弓弦却从脖子上松开了。他立刻瘫倒在地上,像一条被拎出水的鱼,大口的喘息着,感觉清冷的空气穿过他疼的像刀割一般的咽喉。。
当他还没喘匀,他就感到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接着刀锋如同一道寒冰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方才是为了丈夫,现在是为了妻子。”白行德冷冷说道。他在秃头壮汉的衣服上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收回靴筒。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米山又惊又怒地问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找了他足足十年,今天交差了。”
“什么钱财?”
“一把巴旦木杏仁,”白行德冷笑:“木桥村的那对孤儿的委托,杏仁我早就吃完了,但是这笔债压在我心头快十年了,今天总算还清了。”
“十年前你潜入亚尔肯王宫去见拉希德汗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没错,”白行德说道:“因为留下来的线索太少,我只能去问他,当时在木桥村征粮的人是谁的手下。他说对此事一无所知,我逼问他,他当着我的面手抚真经发誓说自己所言不虚。于是我放过了他。但是刚一出门,就撞上了灰狼,然后后面你都知道了。”
听闻此言,米山有些张口结舌,他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好了,该下一位了。”白行德说道,他将手中的连弩上好弦,他起身走到大厅中间。
“哪一个?”
“ 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