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4期“欲”专题活动。
我对名义上的叔叔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欲念丛生，心魔不死，
我要与他共赴黄泉。
我对父亲的印象很淡，自我出生到百日宴、周岁礼……父亲都是在外经商，只有莫叔叔，不管多忙多累，总会守在我身边。
“莫叔叔，什么叫死亡呀？”
他蹲在地上，拉着我的小手：“死亡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但终归有一天依旧能重逢。”
父亲的身后事都是莫叔叔一手操办，母亲为父亲的离世黯然神伤不已，每晚陪在我床边为我讲故事的都是莫叔叔。
“时辰不早了，玖玖该睡了。”月光洒在他身上，如降临人间的神仙一般。
我勾着他的小手指：“那莫叔叔也会死吗？”
“人都会死的，但莫叔叔啊，一定会一直陪着我们玖玖的。”
从前的玩伴开始疏远我，心思很简单，他们不跟没爹的孩子玩，又或者以欺负我为乐，这件事被莫叔叔发现了。
“玖玖，有什么事都可以跟莫叔叔说的，知道吗？”
“他们……都欺负我，说我是……没爹的孩子……”我扑在他怀里一直抽泣，“我也不想......跟他们玩，可我一个人……”
“乖，没事的。”他摸了摸我的头，“以后啊，莫叔叔陪你玩。”
他很忙，要为我和母亲撑起一片天，母亲会把我抱在怀里：“玖玖要少去打扰莫叔叔，他没必要为我们家做这么多，知道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父亲生前买回来的，跟我逝去的叔叔很相像，有点开心又有点失落。那时年幼，还不懂这种复杂的情感。
他总会抽出时间带我玩，或放风筝，或骑马，或踏青，或祈福，也会教我识字读书，教我大道理……
他站在桃树下，风吹起他的衣摆，那时我便知道，眼前这个人会在我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某一个平常的夜晚，我见到了名义上的未婚夫——林青山，他比我年长两岁，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一览无余。可在我看来，仍是比不过我的莫叔叔，那个岁月只为他增添了沉稳的男人。
母亲似乎很喜欢他，他对莫叔叔的态度格外奇怪，他让我与莫叔叔保持距离，扬言是我未婚夫。
那一刻我很心慌，扑到莫常君怀里，不知是安抚谁：“他不如莫叔叔好看，我长大以后是要嫁给莫叔叔的！”
那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林青山的到来，让莫常君与我之间有了距离。
他不再如以前那般陪我，但该带的礼物还是会带；他不再如以前那般回家，但该有的礼仪还是会有；他搬出去住了，他在躲着我。
“母亲，莫叔叔……他最近是很忙吗？”我陪在母亲身边，小心翼翼询问，“我都好久未曾见到他了，学习上有几个问题不是很懂，我想……”
“玖玖，阿娘说过，你长大了，要懂得男女大防，莫要如从前那般缠着你莫叔叔了。青山在学识上胜过你，你可以去问他，”见我还想说什么，母亲语气有点重，“他早已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你如今与青山有婚约，他自然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你懂吗？”
他要议亲了，也许在明天，就会带另一个女子回来，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告诉我：“这是你婶婶。”
这个认知让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也许他是烦我太爱粘着他了，那我跟林青山玩，他是不是还会如从前那般待我？
我不再关注他的消息，在母亲有意无意的撮合下，我与林青山从针锋相对到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除了谈及莫常君。
每次莫常君回府探望母亲的时候，我总会打扮得体，表现得和林青山很亲昵，母亲对此很欣慰。
“常君，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婚事……”
“嫂嫂莫忧心，常君心里有数，”茶杯在他手里转了又转，“我瞧着玖玖和青山相处甚欢，嫂嫂想来也是欢喜的。”
“那孩子我瞧着是不错，对玖玖也好，只是……”母亲盯着莫常君片刻，“罢了罢了，小儿女之间的事，我这老婆子也管不了那么多。”
“只要你们都能好好的，我就能心安……”
林青山确实极好，可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但莫常君，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与我……
我突然不想如他们的意，这样他是不是会回来陪陪我？
我跟林青山讲莫常君，讲他未曾参与过的从前，讲了很多幼时的趣事。关于莫常君，我似乎每分每秒都不曾忘记。
我第一次女红，想为莫常君绣件衣服，深青色配他，温润稳重有礼有节。
林青山生气了，瞧着他质问我的神情，我有些想笑。
我带着他送的鹦鹉偷偷爬树，不小心摔了下来，莫常君果然回来了。
他一直守在我身旁，母亲解释的声音断断续续，林青山的声音焦急不已，鼻尖只传来他身上的味道，令人安心。
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他和林青山争辩的声音，离我太远了，有些模糊。
我身处船上，有人握住了浆，收敛了所有的气息，慢慢地靠近了我。
莫常君吻了我的手，那次的触感时常让我发呆，他若不喜欢我，又怎会做出这般出格的举动？
我以为他与我之间会变成从前那样，可他依旧不回家，似乎那日只是我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林青山跟我说他不是好人，让我离他远些。
若他待我还不算好，那这世间便无人真心待我。
林青山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跟莫常君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欲念作祟，我不觉得欢喜，甚至无助中带着反感。
“卿卿，我们的……婚事能不能提前？”少年如被人抛弃的小狗，低着头，露出湿润的眼神。
他跟莫常君一样都对我好，可这种好又似乎完全不相似。
一种心无杂念，视若珍宝；一种迫切蛮横，占为己有。
莫常君出事了，原本等他这次回来，便是我与林青山的婚事。
消息一经传回，思念、担忧、害怕化作刺向我的针，密密麻麻。此刻我才意识到，那些所谓的女儿家的心思，全都来源于对自己名义上叔叔的占有欲。
肆无忌惮，恃宠而骄，也要……适可而止。
“母亲，莫叔叔……他出事了，”我躲在母亲怀里，如迷路的幼兽找到归途，“我不想与林青山成婚，我……”
母亲一把推开我，手掌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愣在原地。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指向我的手颤抖得厉害，“你以为他为何搬出去，为何对你避而不见？”
“不论如何，他是你叔叔，你可以无理取闹，但他不能。”
“江玖卿，你早已不是那个可以躲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娃了，你现在是个大人，不该打扰他的生活，也不能毁了自己的人生，你懂吗？”
“可是母亲，”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情之一字，哪能由己？我对他的情感都成一种欲念，母亲你知道吗？”
“林青山很好，可我不喜欢他，”我一步一步往后退，“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莫叔叔，但他和旁人不同，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始终不相信莫常君会死。
白绫爬上横梁，它朝我招手，我缓缓地走向它，莫常君一定会回来见我的。
母亲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及时把我救了下来，抱着我坐在地上哭：“你如此想不开，可有想过我半分？”
“玖玖，阿娘求你，安安心心和青山成婚，好不好？”
“如果……”
如果什么呢？母亲没有继续说，多说无意，世间若有如果，该有多好。
“青山带人去找他了，别再让阿娘难受了，好不好？”
下人守在一旁，误以为我在担心林青山。江府上下，只有母亲懂我。
不，无人知我，如果我说出来，大概旁人皆会以为我疯了。
林青山没能找到他，自己反而陷入昏迷，相似的场景再次上演。
“即便你不考虑自己的闺誉，也该想想他，”母亲似乎苍老了很多，“他也是其他女子的意中人，不必毁了彼此。”
“玖玖，让你嫁给青山，就有这么不快乐吗？”
“青山……”
下人抬起袖子抹泪，究竟是为林青山，还是和我一样呢？
“玖玖！”是他的声音，我哭着爬过去抱住他的腿，“莫叔叔，青山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其实我想说得是:莫常君，你这个坏蛋，可算活着回来见我。
可母亲的目光如悬挂在我头顶的一把刀，我不能自私地毁了他，他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该有一个温婉大方的妻子。
“卿卿……”我僵硬地回过头，爬起来跌跌撞撞朝来人跑去，“青山，还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余光里他的影子落在身后，孤独凄凉。
世事无常，想见的人活着回来，不愿嫁的人也跑着来见你。
我和林青山的婚事提上日程，莫常君搬回府中，帮衬着母亲准备我的婚事。
“成婚是大事，嫂嫂，我为玖玖准备了些许嫁妆，”他递给母亲一个本子，“您瞧瞧还有哪些需要补的？”
母亲没接，神色哀伤：“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常君，你别怨玖玖，要恨就恨嫂嫂吧。”
他将本子放在一旁，转身告退，走至门口才感怀：“时至今日，常君总算明白嫂嫂当日说的话。”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我只知道莫常君罕见地醉了酒。
“莫叔叔，你怎么都不喝酒？”
他俯身刮了刮我的鼻尖：“万一喝多找不到回家的路，怕是某些人就要哭着找我喽！”
“莫叔叔，”我推门闯进去，抢过他手里的酒壶，“今日为何喝酒？”
“心中烦闷不得解，”他摇摇晃晃伸手想拿回酒壶，“玖玖，这世间因果无解，杜康却能让人醉生梦死。”
“我要成婚，你怎么看？”我在他身旁坐下，托着腮侧头望着他。
他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凑近些才听清：“男才女貌，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你当真这般以为？”我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那你今日为何饮酒？”
退至退无可退，他反倒将我搂在怀里：“你要成婚，我心里难受，如何？”
假装沉睡的欲望，此刻对我虎视眈眈，明知不可为，仍旧义无反顾。
我从未饮过酒，一口下肚，喉咙、胃里如烤在火上，烫得厉害，思绪愈发清醒。
我退出他的怀抱，将他压在床榻边，一手抬起他的下巴：“莫常君，我是个大人，你能不能别再做胆小鬼？”
“那日你吻了手背，我便念念不忘。”
低头俯了上去，什么纲常伦理，什么我要成婚，他要成家，统统被我抛之脑后。
他的唇跟他人一样，很柔软，却不肯妥协。
我使坏般咬他的嘴角，他有些无奈，翻身将我困在臂弯与床榻之间：“若这是荒唐一梦，那我今日便做回禽兽。”
他初时吻得很小心，得到我的回应后，便有些急促起来，一顿乱啃，唇上，脖子上，胸口处。
衣服散乱开来，凉意上身，我忍不住哼哼唧唧，他似清醒过来，慌慌张张摊开床被将我盖住，跪在地上止不住抽自己耳光：“玖玖，我……酒意上头，差点毁了你，你要打要骂随你……”
“莫叔叔，莫常君，常君，我没醉，我很清醒，我都是自愿的。”
他的手僵在原地，替我拾掇好衣服：“玖玖，青山……是个好的，不能对不起他。”
“你就当是叔叔一时糊涂……”
他落荒而逃，我在床上哭得无声。
再次见面是在我和林青山成婚当日，我并无兄长，莫常君背我出门，屋外喜气洋洋，热闹至极。
“我今日穿嫁妆的模样，可美？”
“你素来好看，今日尤甚。”
“卿卿，我来接你回家。”
从江府到林府，一路上撒了很多喜钱，祝福声声声入耳。
林青山招待完宾客后，一身酒气入喜房。
“我初次见你，便心生欢喜。当时我便想，若日后与我白头偕老的是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可无论我做什么，我都比不过他莫常君，对吗？”
“你我成婚，谈他作甚？”
“百年之后，我只会是你林家妻，和他再无关系。”
“卿卿，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心？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知他心中苦闷，若是可以，我也不愿伤他：“青山，日后……我会与你举案齐眉。”
三日回门，母亲和他在门口迎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憔悴了些许。
“叔叔祝愿玖玖和青山长长久久，恩爱两不疑。”
“我与卿卿自会如莫叔所言。”
他与林青山视线相撞，良久才落在我身上：“明日我便出海经商，嫂嫂这边我已安排人照顾，玖玖不必担心，若是青山允许，可多回家看看。”
“母亲这边，我与卿卿自会照顾周全，就不劳烦莫叔担心了。”
“莫叔叔此去多久？”
“少则半年，多则数十年。”
“如此，玖玖在此祝愿莫叔叔平安顺遂。”
我私下问过母亲他为何离开如此久，江府这边也安排妥当。
“他本就是高飞的鹰，没了困住他的牢笼，自是要出去看看。”
他走之前，唤人传一句话给我：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我的鹰飞走了，可我还是要与他共赴黄泉。
林青山不是林青山，他亲口告诉我的，外貌没变，芯子早就换了，不知道是受之前的影响，还是出自真心，婚后也对我很好，我试着埋藏那些年的欲望，与他好好相处。
婚后五年，母亲起身去找父亲，他说得对，想见的人最后总会重逢的。
她走之前并无苦难，只是担心他：“若他还回来，便告诉他，如果人有来世，我一定会同意……”
同意什么呢，不过黄粱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青山一手操办母亲的身后事，这些年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莫常君成了我们闭口不谈的禁忌。
婚后七年，我与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大名林常安，小名念念。
婚后九年，生了一场大病，自他走后，我头一次梦见他。
“你是回来看我了吗？”
“一去经年，真狠的心啊。”
“卿卿，我会照顾好常安的，你放心。”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也两鬓斑白，可那眼神里的情感一如从前。
“青山，这辈子只留给你一个念念，如果……”
对不起啊，青山，我真的好想他。
冠不上他的姓，那我要与他共赴黄泉。
前方漫山遍野，莫常君递给我一只蝴蝶：“玖玖，我来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