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一年了,这几日心里也颇不宁静。看见北京朋友圈粘知了的视频,立刻勾起我对那无忧无虑的70后童年夏日的无边记忆... 也是这样一个嘉陵江涨水的季节,21岁的马拉多纳在他的首届世界杯上被红牌罚下。足球骚年们在12吋红岩牌黑白电视机之外,寻找着悠长暑假中的下一个乐趣......
铁道部大院里一溜的平房,在堡坎和院坝间有稀疏的黄角树,一到中午,知了就会在艳阳下欢唱。重庆人叫知了【叮阿子】,焦阳同学把它译为【音阿子】,雅致传神,颇有【梵婀玲】之妙。但大人们觉得音阿子太吵,扰了他们的午休。小学生物老师也说:音阿子吸食树汁,“残害”树木。于是哥和我决定“为民除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何准备“捕蝉工具”,颇费脑筋。那时即使对长江嘉陵江边长大的重庆崽儿,钓鱼竿也绝对是奢侈品。于是找来家里的晾衣杆,从粗到细,逐个拼接,顶头用大扫帚的硬枝。但关键到了捕蝉的胶水犯了难。
那年月没有万能胶、双面胶、502什么的神水,蛛网、胶袋、普通胶水我们都试过,没用。音阿子在被粘后,后窍会喷出一股尿液,化解胶水,振翅逃脱。我们又用橡胶手套和橡皮筋熬胶,很黏,但冷却了就会变硬,没法再用了。
父亲铁道兵出身,常年在大山里为设计勘测铁路,见多识广,家里的各式玩意儿他都能摆弄。家里的落地电子管收音机就是父亲自己组装的,还亲手刻了一个奔跑的鹿。于是我们都称其为【飞鹿牌】收音机。父亲正回家探亲,启发我们说松香加焊锡有助焊接的稳定,我们如法炮制,皮筋儿加入松香熬制,研发出秘制捕蝉神胶:牛角沱壹号。
捕蝉开始,首先要听音定位,会叫的响儿都是公的,“知知知”一直叫很好找。有种“花背洋叫”,声音是“知---了-,知---了-”的四二拍节奏,此起彼伏,颇有迷惑性,需要仔细辩找方位。但它的背部有为吸引异性的红褐色斑纹,在青黑色树皮底色下还是会被发现。这就是“爱情的代价”吧😀 。母的音阿子-哑儿,不会叫,且颜色和树皮背景更相近,不好找。但正因如此,哑儿在我们的竹竿下有了更多生存机会,为来年的夏日留下了快乐的种子......
捕蝉神器大发神威,很快大院变得清净了许多。午后大人们轻摇的蒲扇和斜躺的凉椅,成了对我们“为民除害”最大的褒奖。但这已经不能阻止骚年们前进的脚步,哥决定:向音阿子的老巢,总工会后山坡挺进。
总工会的后山坡对总角之年的骚年,简直就是亚马逊丛林:坡陡树高林密。但这里是音阿子的天堂。响儿,哑儿,花点,红背,花背,洋叫... 应有尽有。哥和我分工,他上树捕蝉,我在树下上胶、递杆、收蝉、补胶。犹如战争中的狙击手和观察员,配合得天衣无缝...
但总工会的音阿子更狡猾,每次杆子靠近,音阿子就会受扰飞走。哥和我从捕到的几只音阿子研究,发现音阿子的眼点位于头部两侧,于是改变策略,当锁定目标,捕杆的前枝会从音阿子的身后或头部中线靠近,抵达目标正上方2-3厘米处,会停留一两秒后猛的粘向音阿子的蝉翼。这时无论音阿子如何挣扎、振翅、飙尿,也是在劫难逃了。
音阿子拿来吃,是听说蝉蜕可入药,祛风散热。而且在哪个什么都得凭票的物质匮乏年代,只要是可以吃的食物,无疑对骚年们都极具诱惑。于是掐翅去尾,放一些酱油,撒一点儿五香粉,腌制半小时,大火油炸三五分钟,即可飨用。整个放入嘴里,酥脆的壳和紧实的肉,伴随着油炸昆虫的异香,这比【舌尖上的中国】里的小龙虾还来得天然。开始只是我们哥俩试吃,后来父亲母亲也加入,甚至还买来山城啤酒佐餐。再后来还送给大院里的小伙伴们,这可一发不可收拾,竟然连有名嘴刁(重庆话“挑嘴”的意思)的邻居熊洁家也预约要吃这道【油炸音阿子】。我们哥俩没想到,这既能为民除害,又可大快朵颐,便宜街坊。😀😀😀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夹杂着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亲情的味道...... 才下舌尖,又上心头!
2018年7月15日于深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