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时候很艰难。毕竟生而为人，就注定要受困于生活。

我不想死于一条名叫虫虫的狗。

                      （一）

        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刚毕业工作生活还没有安顿下来，我一时半会也没有认认真真地考虑他的婚事。有亲戚朋友同事的孩子年龄相仿的，有意无意地小聚一下，也算给他们创造接触交往的机会，经常来来往往的，孩子们因为太熟悉了，反倒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而相互吸引。于是，孩子的恋爱对象总是出现在父母不了解不熟悉的人员范围内。

        孩子恋爱结婚对象的标准，在我们仨人之间也出现了严重的分歧。事实上也是在他们父子之间产生了严重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儿子坚决不要公务员或者行政单位的人，父亲在女方大一岁的问题上不妥协。漫长的维权斗争在他们父子俩之间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刚刚踏上社会的孩子，工作问题尚不能完全自己解决，个性独立了但经济还无法独立的。争取绝对的恋爱自由结婚自由也注定行不通。争取的办法也只能垂头丧气、封闭自己、不对话、不想待在家里甚至离家出走……

        周折几番，儿子算是强迫自己答应了我，同意按照父亲的标准选择恋爱对象。割舍一段感情，忘记一个人，是自虐和他虐双重复值累积，可以压垮人的肉体支撑，可以摧毁人的精神世界。儿子就是这样被禁锢在断崖的黑房子中孤独起来，他准备好了忍住不发狂，我看到他躺在床上木木然戚戚然的无聊无奈无神无魄……

                    （二）

        万能的神啊！祈求你让我儿子恢复精气神！

        虫虫是一条英牛。刚到我家时不满月，呆呆的大脸，毛色油黄，胖乎乎的虎头虎脑很可爱。说它可爱，是因它儿子脸上有了表情，有了燃起热情的寄托。它是以圣灵的形象出现的，它让我的祈祷灵验了

        我与狗狗的缘分，最早起源于一条京巴，名叫瑶瑶。是邻居家的老狗产的，儿子路遇说很喜欢，老宋夫妇很高兴地让抱回家了。那是条母狗，很聪明很乖巧很优雅。初次养狗，知识欠缺，直到临近过年，有一天她私自外出偷欢忘记了家门，错在第四栋楼别人家门口蹲了大半夜，得了重感冒，才知道当初没有给她注射疫苗，虽经一个多月的治疗，终因病情严重了了卿卿性命。在治疗的一个多月里，我几乎每晚都要躺在沙发上，她在我手可触及的地上，时不时要抚慰一下，儿子和他爸爸白天要跑宠物医院给他输液打针，一家人陷入痛苦中，她奄奄一息的，呻吟悲鸣，实在怜煞人。经过这次感情的痛苦折磨，我们夫妻发誓再不养狗。

        时移景迁。儿子从失恋状态好歹有点起色，因为不答应让他养狗，再打击一次吗？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所谓成功的父母，就可以剥夺儿子的婚姻选择权、萌宠选择权吗？生硬的一句＂将来自己有房子了随便养〃，亦或不理解90后独生子女养萌宠强辞＂玩物丧志〃。我这样反复考虑，再三权衡，答应儿子在结婚之前可以养一养。儿子也答应我，日常的喂养、打扫卫生和逗遛以他为主，尤其是他可以早起遛狗。这样的要求也得到丈夫的默许。

                      （三）

        我在床上躺的时间足足有四十多天。腰间盘突出，急性腰间盘突出。

          今年是丁酉鸡年，年头年尾立春，大吉之年。儿子的婚期已定。围绕婚事，安排了日程表，大致罗列了具体事项、时间和三人的分工。

        现在的房子已经居住了整整十年，从多方面原因出发，有必要重新简装一下。翻新老房子，比装修新房麻烦多了，搬移房内物品一项就让人头疼。最头疼的还是虫虫。怎么样好呢？！无奈，只得把笼子搬到房后的飘窗东树下，每天一早把它牵出室外，晚上再牵回家。有一天中午午休时间，它咬断了绳索，看到停车的宋同事，上去抱住了人家的腿。事后我才知道，看到宋的腿上有好多狗爪抓破的血印子。他到防疫站打了狂犬疫苗，花费了千把块钱，给人家治疗费，他说什么也不要，直到现在我都很内疚，也不知道如何弥补人家。经此一事，我有了心病，总怕虫虫耐不住又惹出什么事端。那天中午，我照例下班先绕到房后查看一下，看到系虫虫的绳索缠绕到笼子下面，它趴在笼子内不能活动，我抓起绳子抬起笼子，没想到虫虫体重，一下子没抬起来，再使劲一台，不知怎么地腰突然不敢动了。停了两三分钟，慢慢慢地直起腰来。木当回事却要了命似的，第二天晚上躺床上不能动弹了，腰断了，赖好动一下都能疼到掉眼泪。

            一周之内，赶紧想办法把虫虫处理了。任发出了怒吼！

                  （四）

        妈，我去见了虫虫之后给你发个小视频。你咋说话不算数哩。为什么不发虫虫的视频。

          虫虫送人后，病床上的我趁任不在家，忍不住想知道它的状况。不是不发视频，怕你心疼它。那家把它放在大门口，大门口有个水坑，虫虫热了会躺水里，浑身土木糊的，但它可美。

        有一天，儿子说，虫虫好像生气了，看见他跟没看见一样，儿子说心里可不得劲。我立马伤感起来。一周后，说好话求求任带我和儿子一起去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忘不掉。虫虫和我对视的眼神，有哀怨，有乞求，有惊喜，有兴奋……，我让人家把它放出来，它急急跑向我们，我抚摸着它，说，坐下，它还是乖乖地坐下，抬头看着，以为我们要喂食，可惜，我手里空空的，后悔怎么没想起来给它带点好吃的东西呢！

        不敢提让它回家吧！偏巧，那家孩子结婚，让儿子带回家来了。

          它回家了，我下班一看，它仍然兴奋跑向我，高兴的想抱抱你，儿子急忙把它拉倒一边。但它还是不小心地在我腿上划了一道，有隐隐的红印痕。

        任也下班回到家。虫虫回来了，人家孩子结婚哩。我怕他生气，赶紧帮孩子解释解释。儿子也知趣地牵着虫虫说，我去遛遛它，走了。

        虫虫还是可喜欢人，看见我高兴得一下子抱住我的腿，还没有忘记我，可有劲了。看，把我腿挠了一下。本意是想表扬一下虫虫，避免不必要的矛盾。谁知道，任厉害起来，养狗不要命了，养狗养狗养狗，老好养养吧！我愣住了，干嘛发那么大脾气？！咋啦呀？！不是说人家孩子结婚嘛。打狂犬疫苗木？木事，木流血。啥木事，你知道啥！！他心急火燎地联系他防疫站的同学，咨询，然后带上我赶往防疫站。

      我连续打了五针疫苗。一个月内禁止剧烈运动，禁止饮酒，禁止刺激性食物。

                          （五）

        儿子结婚后塞班岛蜜月旅行。儿子在家时，虫虫睡到大半夜夜起撒尿，然后就会在儿子住室地上睡，不闹不叫。儿子不在家，最初三天还可以，后几天夜起后，不让去儿子房间就叫唤，直到心烦妥协让步为止。有一天大白天，我们俩匆匆忙忙上班走了，忘记把它从房间牵移到卫生间，直到下午下班回家，房间里被虫虫糟蹋得一塌糊涂，电脑桌的一个可移动板半耷拉下来，一个精致的瓷器盒和新鞋盒，撕烂得不成样子，沙发上给它的专用的垫子一头一角也有撕咬的迹象，满地纸屑，更可恶的是竟然跳到床上尿了！

        你别收拾，让他回来了好好看看！

这就是养狗的功劳！！

        我不敢吱声。能等儿子蜜月回来吗？这种场景，要是以前，肯定得让儿子回来收拾残局。可这次不能。我不能让儿媳蜜月回家的第一眼看到这么凌乱不堪的场景，虽然不是婚房內。于是，默默地赶紧想办法恢复原状。打算地面卫生，床上用品一件一件地洗，包括薄床垫。

        连阴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余。

        儿子年休假双节假和婚假一起，陪儿媳去了海口。照看虫虫的事还得我们倆操侍。连日气温下降，夜起时不像夏天那样容易，下雨不能遛逗它，有时候莫名地乱叫唤，更激起你杀了它的狠心。夜起的活一般都是任来进行。起来次数多了，他牢骚满腹，有时候干脆不干。

        我嗅觉特敏感，不喂食它狗粮，它身上的味道特别不爽。尤其是双节期间，任让它吃了两天羊肉鸡肉骨头，去喂它老远就有刺鼻的味道。我禁止它吃非狗粮。

        从宠物店洗澡回来，晚饭后我们俩一起去文博中心遛它。到了小花园，结了锁链，它哒哒哒、哒哒哒跟着你跑。

        一周两次洗澡，一个月四个星期，八次，一次20元共160元，十二个月共1920元。狗粮……，一个月160，一个月咋不一万块？！恁有本事……不算就不花费啦？，照样有成本，得花钱！！想怎么着怎么着，往后半夜我是不再起来啦！啪得一声响，摔狗链子的声音！

                          （六）

          我扭头悄悄地走开了。

          爱屋及乌。我爱我的儿子，因为儿子喜欢的，只要我能够做到，我付出再多都不会强迫他改变主意。

        我不喜欢狗。我不是90后，没有养萌宠的习惯和爱好。

        儿子结婚了成家了，养育的使命和义务基本完成。今后的主要任务是养老——奉养老人尽孝道，夫妻相互照顾度晚年。

        我必须体谅丈夫的苦衷。挣钱的能力越来越少，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狗毕竟是畜牲，再宠不能宠过人。

        万能的神啊！我祈求你让虫虫遇到善良的人，遇到喜欢它的新主人。

        我把它留在小花园的公厕前，然后沿着康泰路绕行一周再回到小花园，如果有人牵走它，请你饶恕我无意遗弃的罪过。深陷两个我爱的人中间，我难取舍，我不想从精神和肉体上死于这条名叫虫虫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