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久之淡淡地笑笑,不经意说:“也不是,可能家里的事忙吧,抽不开身。”
他虽然与老肥成了“同是天涯沧落人”的狱友,但仅仅把交往限于在这一特定的环境,并不延伸到家庭或以前的日子。
老肥却是处处想把他当作知心朋友,竟然当了真。
“我说呀,你央求管教给他们打个电话,有什么抽不开身的?无非是嫌弃你现在没用了。”老肥略有些生气地说,仿佛是他没人来见他似的。
“谁敢说老子没用?”老肥忽然气愤说道。他凑近牛久之,左看右看他一会儿,忽然笑道,悄声说:“就拿上次我女儿来见我那回吧,这闺女竟然为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犯愁,还哭起了鼻子。”
“那又怎么样呢?”牛久之看着他问。要知道,现在大学生找工作可不是一般的难,尤其是这些犯事下台人的子女,简直可以归为“黑五类”了。
“怎样?”老肥颇为得意地说:“我说,多大点儿事!对闺女说‘你回去后就去找某某,就说我讲的,要他帮忙。’”
牛久之不由得苦笑起来,这老肥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现在就一囚犯,还指望别人如以前那样买你的账啊。躲都来不及呢。
老肥仍然盯着牛久之微笑,仿佛猜透了牛久之的想法似的,说,“你肯定也同我闺女一样,认为我的话是天方夜谭,对吧?”
牛久之不置可否还是微笑。
“要有点格局!”老肥哈哈大笑起来,拍着牛久之的肩膀,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闺女瞪着眼看我,那神情好像我是个傻瓜似的,也像你这眼神看我。但我只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
“什么话?”牛久之好奇地问。
“我说,闺女,老子从前一句话可以让他们上台,现在,一句话却可以让他们下台。你尽管去找,事儿准成。”老肥说,“一样的金口玉言!”
“事儿成了吗?”牛久之好奇问。
“当然!”老肥得意地说。
牛久之沉默了。
老肥又说:“是人,都有价值。看你怎么去运用了。人的价值有时候隐藏的很深,你不去辩证挖掘,你根本就发现不了,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呢。”
牛久之很久都在回味老肥的话,看起来,这个老肥不仅仅只是猪头一样的脑壳呢。
但牛久之不像如老肥那样下作,毕竟他多少还有点底线,以此要挟换来的所谓价值,那太啃噬灵魂了。
何况他虽然也有女儿,但早就在美国留学多年,恐怕这辈子不会再来了。以前他在台上时,女儿就难得回来,如今他现在这样,那更是别再指望。
而且,妻子在法院判决那天就与他果断离了婚,另寻光明灿烂生活去了,女儿从来都是跟她亲,那自然会把这个囚犯的爹抛到九天云外啦。
至于其他亲朋好友,虽然在他这儿得到了莫大的好处,可是,正如红楼梦中所言,事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有谁还来延续那已混杂了亲情的血液呢?
每逢接见日的夜晚,当同监舍狱友们带着见着亲人的满足的微笑进入梦乡时,牛久之总是在床上翻来翻云烙烧饼,脑海中浮现出昔日亲人的面容,回味那时的天伦温情温馨。
真是两个世界啊,他不禁感叹,越想,越感到沉闷不已,伤心不已,有那么一刻,眼中的泪水如喷泉般涌出,流过脸颊,濡湿了枕头,他强忍着,才没发出悲凄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