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卫灵公第十五》09:求生欲,杀身仁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先生说:一个志士仁人,没有为求生而宁愿损及仁道仁心的,倒是有宁愿杀身来成全仁道仁心的。
关于“仁”,存在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谁都能说出点道道来,同时,谁也无法真正系统的说清它。佛家有三个终极问题之说,也就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说到底,“仁”是孔子集合春秋以前的文明成果、人类智慧对三个终极问题的尝试作答。两千多年过去了,我们和孔子的那份时代答卷之间又有了不小的隔膜。非从自己的现实处境出发,否则“仁”便无法在自己所处的真实世界成为照亮我们前路的明灯。
“仁”,按照许慎《说文解字》的说法,有亲人、爱人之意思。依照他所能见识到的“仁”字的推演,在战国时代即有两种分形。一是从身、从心,上身下心构成“仁”字的前身;二是从尸、从二,接近于今天的“仁”字。
从生物演化的历史来看,人的前身是生物,生物的本质属性是本能,也就是“欲为”左右生物的行动,比如狗啃骨头、猫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让人和一般生物拉开差距的是理性,也就是“当为”,人在“欲为”之外,多了一份人心——“当为”。这份“当为”之心,便可以看作是人所独有的理性——仁。
有没有“当为”的理性,或者说有没有仁道仁心,当然地成为将人与一般生物区别开来的重要标志之一。
《人类简史》简单推演了人类的历史,粗暴地描摹了“智人——人——神人”的人类发展路线图。在这个路线图中,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具仁道仁心的人。没有这个特质,人永远无法超脱智人所受到的本能的束缚。同样的,没有在仁道仁心上的进化,人也不可能超越人的局限,成为神人。
进化总是在真实的生物学场景中发生的。关于孔子的这段说辞,可能有许多中具体的进化场景,我们不妨想象和还原其中的两个:
一、困境下的仁、欲之选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孔子及先进弟子一行,周游到陈地时,困窘到连一口吃的也没有了。那些追随他的先进弟子都病的不能行走了。看到这种情景,子路愤然而起,说:“上天怎么能让君子困窘到这步田地?”孔子提醒他,只有君子才肯安于困窘,小人会因为困窘老早的生出变乱之心。
紧接着,老先生又娓娓道来:“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意思是说,这点困窘算什么,真正的志士仁人,断然不会为求生而损及仁心仁道,倒是会选择杀身以成全仁心仁道的。
此时,孔子所言,表面上看是仁与生,实际上说到底还是仁与欲。所谓的“求生”不过是求生欲,是一种更为紧迫和要紧的欲。紧迫、要紧的欲也是欲,一旦放任了“欲为”之心,便进入了生物本能,此时,只有让“当为”之心占上风,才是仁心仁道的关键。
二、极端处境中的仁、生之选
听了孔子关于道德、君子的说教之后,有弟子将看起来极刁钻的终极问题摆在老师面前。
当坚持那些仁道仁心与活着之间非要做一个了断的话,应该如何选择?
孔子的回答很干脆:“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在孔子看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果断选择坚持仁道仁心。老先生并不总是一副毫不妥协的姿态。他自己也讲“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当环境无法安放仁道仁心时,他也会选择换个地方去传道。他甚至讲过“乱邦不入,危邦不居”,还对君子提过“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的变通建议。
什么是可以变通的,什么又是不可以变通的?
环境也好,应对环境的策略也好,这些都属于外在的,都是可以变通的。不能变通的是内在的“当为”之心,“当为”之心一旦妥协,便会沦落为一种隐性的“欲为”。“求生”本身就是一种生物本能,它的本质是生物的“欲为”。“求生”本身没有问题,但“求生”一旦和“当为”之心发生了冲突,变成了一种生物本能与人的理性之争。这种情况,君子与小人的选择会发生根本的区别。
君子会自然而然的选择“杀身成仁”,因为内在仁心是他的立身之本,没有这个根本,便与普通的动物没有分别,即便苟且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的。我们看抗战时期,那些凛然就义的英雄,无不通过这种极端处境中的选择,成就自己人之为人的高贵。而那些苟且的小人,也是在做出了自己苟且的选择之后抬不起头来的。
【译文】孔子说:“有理想抱负的、有仁德的人,没有人为了求生而伤害仁德的,只会献出生命来成就仁德。”
【解读】仁是孔子的终极关怀所在。没有对仁德的信仰和追求,是难以做到杀身成仁的。在儒家看来,仁比生命更重要,所以才宁愿杀身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