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著史,无非是功名利禄,得其最多者大多是将相王候,间或有几个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也必不能是土里刨食、十指皲裂的山野村夫,但若说一个也没有,这倒也不尽然,但少之又少是可以说的。
为什么浩浩千年凡人无史,至少有两条原因是显而易见的,一是凡人柴米油盐酱醋茶,著史者无事可写;二是凡人柴米油盐酱醋茶,读史者无事可读。由此可知,造成无史的原因是无事,凡人的生活是平淡的、琐碎的、重复的、熟悉的,你早上要去买菜,我也要去,你中午要睡觉,我也要睡,你拉屎撒尿,我也一样,读你与读我一样,又何必去读。凡人的生活是无聊的,于无聊处再添一无聊,实在是多此一举。
凡人喜欢读英雄史、富贵史、情感史,希望把自己从平凡的生活中拯救出来,但英雄富贵、情感八卦的主角毕竟是少数人的事,大多数是沉默的人,是充当看客的观众,这大多数人中的大多数是抱着吃不到猪肉看看猪跑的心态,简单生活,随遇而安,这大多数人中的少数是想成为台上的演员,努力拼搏,历尽悲欢。
或有人言,平平淡淡才是真,放下才是生活。这些道理都是对的,但又不对,因为这些道理不是普适之理,是有条件限制的。譬如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吧,这个所谓的平淡是相对的,是经过披荆斩棘、九死一生的奋斗后的顿悟,不然这个平淡就是平庸;譬如说放下才是生活吧,这个放下是对已得到东西的舍离,是看到了事物无常的本质,没有得到就不要谈放下,那是放弃。
事实上,那些真正具备平淡与放下条件的人是已经在台上的人,可他们从没想过平淡与放下,而那些已经平淡与放下的人却是还没有上台的人,他们又不真正具备平淡与放下的条件,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真实啊。
凡人无史,凡人无歌,谁来咏唱春播夏长,谁来咏唱秋收冬藏。是回家种田陶渊明吗?不是的,他是在诗里种田,手里菊花,眼里南山。是躬耕南阳的诸葛亮吗?不是的,他是为以天下为田,手里文章,眼里江山。
凡人真的无可歌者吗?当然不是。所谓将相王候,才子佳人,皆是提线木偶,适逢其时,随缘产生,无张三还有李四,而并非只有张三不可。
谁在看戏?是凡人;谁是演员?是英雄。从来只有看戏的人高兴,演员才高兴,看戏的人想看什么,演员就要演什么。历史是随凡人的意志发展的,这凡人非此凡人或彼凡人,而是众凡人。是众凡人左右了历史,创造了英雄,演绎的故事,曲折的感情。英雄是众凡人内心的想像,一旦成为了英雄,便失去了自我,必须让自已生活在众凡人想像的模式里,一旦出离了规则,又想着去修订历史,无非是满足众凡人认为英雄都应美好,无有瑕疵的固有认知。凡人则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随性悲喜生活,表现种种瑕疵,因为无人关注,所以内心不著,我想这便是真实,故可以为之歌咏。